“全他妈给我后退100米!”何意羡环视着包围圈,他们就如一群经验老道的猎人在准备围捕一只凶悍的猛兽,生与死之间就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几乎是一捅就破。
何意羡慢慢扣住了扳机,只等轻轻一压,一颗钢心弹就会从枪管中蹿出……
枪筒十分威慑性地撞了两下头,那力道痛入骨髓,令人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迸现出来,在场所有人无不随着心里一震。但何峙不焦不躁:“退后。”
长短枪支戴着头盔的人群乌云般散开,世寰突然寂静了,微弱的声控灯都没再亮了。何峙保持一种平静和缓的气氛,说道:“你现在可以带着录音离开,我保证你的安全。告诉所有人我和白祺琬的利益交往,警方和检方都会嘉许你的金盆洗手。”
很入情入理的话,白祺琬做事情手脚不干净,容易抓到关键性证据。对她的揭发将是一种最高效率的出卖,这比直捣黄龙去搞何峙简单多了。此乃曲线方针,是何意羡起初的目的所在。吉凶难测但是回报巨大,然而,何意羡不想他哥再狗撵耗子全中国找何峙的犯罪漏洞了。想到哥哥危险,弟弟不能忍受。
可是冷风让人心里变得空空的,没有了那么多杂念,除了填塞的多年压抑的痛苦和耻辱。何意羡反而笑了:“金盆洗手?那盆倒是金的,全他奶奶的民脂民膏,可里边不是水,全他妈是多少人的血!老师,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现身说法教我怎么磨嘴皮子?”
何峙也终于绷起了脸,思维却依旧清澄:“我知道现在你很冲动,但是事实是满怀希望的人才往往易于冲动,一动于欲。那么,想想你的‘希望’,不要冲动。”
这里不是郊区,而是都市的心脏。这种位置远距离枪杀一个人,就已经可以把侦察范围缩小很多了,案发时在附近而符合弹道估计所在位置条件的人少之又少,故而如果再开一枪,基本等于你把身份证号留在了尸体旁边。
但仍不能确定,即便云烨在对讲机里让狙击台撤退,处在暗处的狙击手是否会再做出蠢事。想从窗户和大门溜走几乎是天方夜谭,何意羡正准备拖着人慢慢后撤,找一块掩护物躲下。
在向后撤步的期间,何峙说:“我猜你的第三个问题,是想知道一些关于玛格丽特的旧事,对吗?你的新工作教会了你不少,但你不能相信,还是需要我的衷告和追认。”
何峙说得对,何意羡没有那么乖,那么乖就不是他。他红口白牙说瞎话,他就不可能退而求其次,放弃刑事辩护,转行去做非诉。白祺琬是个二婚女人,而何意羡加入的外资所,负责了她当年离婚时的财产分割合约拟定。何意羡作为新任的管委会成员,权限很大,没少洞悉当年当事人的底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离婚合同上签的名字是玛格丽特,没有任何中文字眼。
道中心事,何意羡不由紧紧攥了一下何峙的胳膊。一声巨雷把月轮生生掰成两半。
何峙说:“打开邮箱,你会发现两份刚刚发送的鉴定报告。小羡,你在猜白轩逸并不是她的亲生子。你没有错。”
第118章 紫电青霜朱血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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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羡攀着人质的肩膀缓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天台的大门。再往后一段,就到电梯了,楼底停着一辆汽油加满的路虎,足够他顺顺当当到达安全地点,呈递证据。
他也希望自己这时有一队警力接应,然而实情是人民警察里说不清多少内鬼,这事他提前谁也不敢说,否则谁愿意当个散兵游勇啊?
胸口里的心匐然撞击,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何意羡一只手向后拧动门把手,刚一转动要推开,身后传来一声惊惶而悲惨的呼唤。
双胞胎不知何时离开家门,就在何意羡转身的一刹那,琳琳大而忧郁的眼睛溢出泪花,小艾只见到天台的四壁映出许多巨大的黑影,他看不清那尽是父亲的手下,只晓得父亲的脑门被哥哥用枪顶着十死九生,不由分说他一头撞了过去!
何意羡闪开一个小孩还是绰绰有余,但是谁料云烨忽的袭来抓住琳琳,如法炮制枪上了膛:“何意羡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这是何峙的亲生女儿,他们在用何峙的亲生女儿威胁他!何意羡冷不防都没有立刻回神过来,听到耳旁何峙不明轻笑,神色云淡。
云烨掐住软弱无力的女孩命门,头朝下摁上天台的悬崖,说时迟那时快,就要撕票!
何意羡愣住了大叫:“我操你妈你个畜生放了她!”
“你先放了何先生!”云烨握着琳琳细弱的脚踝,倏然一提,将孩子倒了过来,玩悠悠球一样,将人置于近百层的高空危崖,腕力只要一松,人命当即呜呼,尘归尘,土归土。
琳琳的泪水倒抛空中,小艾被打手拽着捂住嘴巴红眼眦裂。何意羡完全迷失了方向,有生之年一手可数地吓得两腿发软。更何况琳琳还穿着睡裙,裙摆倒垂,露出粉红的蓬蓬南瓜裤曝在十几双大汉的眼睛里,像是一头被展览的动物。
那种痛苦与何意羡共分。何意羡转头,何峙的面孔变得无比陌生,几分钟前那温和的笑容还清晰地留在那眼下已经冰冷的脸上。
“我倒数三秒,你放不放!”
三、二、一…最后一声时候,云烨松了右手,只剩一只手提着一只脚了!小艾挣脱扑去,却被云烨一脚踹在心上。握住脚腕的手指,又撤两根。他抓着她疯狂在抖,女孩一兜的糖簇簇抖下来了,荧光彩纸落英缤纷。
何意羡感到雷雨夜晚的风婆在他脸上鼓腮猛吹,直吹得灰飞烟扬,心中的火星却渐渐完全暗淡了。盛大的恐惧让他肺里直呛,他不确定说这话时有没有悲声大号的成分:“放…我放我放了!”
咚一声,枪缴了。啪塔一下,炸药堕地。云烨仍不应诺,何意羡双手高举,几乎下跪恳求。
何意羡投降。何峙一丝不乱地用雪白的手帕揩了掌心,然后拨了几下侄子额前的头发,抚上他满是寒气的脸庞,很痛,绝不亚于何意羡用枪托敲他的无数下,大拇指的压强大到可怕,简直像隔着他的脸皮摁碎骨头。他整个人由白和粉构成,轻轻一碰就一片红晕,遑论遭此蹂躏,他还最怕疼痛。不可能是哭,但是呼吸抽答。
可是何意羡其实如无知觉,只是终于见到琳琳脚沾平地,脱离险境,他这才又轻又软地訇然倒在了地上,眼皮好似有千斤重,沉沉地朝下压,余怕让他的两只腿抖得跟被捕兽夹夹了一样。
何峙点燃了何意羡之前剪开了的雪茄,烟身还残存着他指尖的浓香。而何意羡张着胳膊把女孩搂在怀里,是幻觉来了吗,他听到琳琳的歌声轻轻飘荡起来:亲爱的宝贝睡觉吧,万花入梦,月光如水已经夜深人静。当露珠吻着草地,东方发白太阳升起小鸟儿来叫醒你。你瞧着崭新的世界……小艾使劲用两只小手推他拉他,两个孩子抱在一块儿放声大哭。
骤然响起“哒哒哒”的机枪声,将何意羡拉回现实。但子弹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只是打烂了他的枪。
何峙在庭院椅上坐下来,再次抬起他的脸端详。的确五官强硬,但静下来时颇富有东瀛美学的侘与寂,那种美丽实在不大入世。何峙渐渐眉头微皱,用不解的目光看着他,好像不明白他温热如故的爱情痴心,与那与昔年的思想仍属一贯的善良。
惋惜与叹息堆在心里,何峙揉了揉眉心。云烨在一旁读出这一切,他太恨血缘纽带带来的不公,他与何意羡至少应该进行一场公正的厮杀,以此决定谁将登上王座。云烨将何意羡拽起来,屈膝踢上小腹,何峙没有下令停止。
对方用膝、肘向他击打过来,何意羡木了一会,强悍的气质便复苏了,不但不躲闪,反而迎面相撞。这是玩上命了,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比赛变成一场亡命厮杀,成了一场流血的决战,害怕就赶紧退出,否则性命难保。云烨甚至想像狼一样咬死对方,因为除此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扭打滚到地上,所有人像一圈圈水波般适时散开。天台有一大块是全透明玻璃栈道,根本没有一片护栏。身处至高的空间云朵触手可及,下临豆腐块般的城市大楼、甲壳虫一样渺小的车群,这浮世间原来如此空泛而宏伟,阵阵强劲的狂风利刃般割到脸上,虚无的召唤让大脑杏仁核直接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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