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114)
他们按照时间倒推,很快找到了那起的案子。
死者是大观山区大观山县一村的村支书,被人一刀割喉后抛尸在路边。
他去世之前,一直牵头主持一村和叶氏谈判。叶氏想趁着政府开发的鼓励政策,买下属于一村市集的那块地。但这个村支书将价格开得极高,竟不像是真心想卖的样子。
叶氏对这块地势在必得,连价格协商会都开了四次,仍拿不下来。
就在这个关口,村支书出事了。
他一死,村民们像失去头羊的羊群,顿时变成一盘散沙。
没过多久,那块土地就以一个不高的价格,卖给了叶氏,开发成了芸海度假村。
一点五十分。
许月盯着案卷,后腰的疼痛让他一个有些怪异的蜷缩的姿势半靠在椅子上。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份案卷,手指攥起,手心微微出汗。
“许老师,要不要现在给叶队打电话,叫他们去芸海度假村?”
汪旭看看表,焦急地催促。
许月没说话。
前所未有的紧张,哪怕第一次面对方嘉容,他也没有这样紧张过。
他的手里攥着一条人命,如果漏掉什么,错解什么,哪怕只是非常细微的事情,叶芸生就会因此丧命。
如果叶芸生因为他判断失误而死了,叶潮生会不会埋怨他,恨他,与他从此陌路?
许月的手突然不可控制的抖了起来,连着呼吸也一并急促起来,心跳像一辆失控的赛车,猛地加速起来,在胸膛内左突右冲。
他心里暗道不好,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
“许老师,叶队要跟你说话。”汪旭不知什么时候拿着电话走过来,不等许月点头,就把手机架在了他耳朵上。
“许月。”是叶潮生的声音,“小汪说你们有一些线索了。”
许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声音稳定:“嗯。是。”
“你是不是怕自己弄错了,浪费了我们的时间,所以不敢说出来?”
叶潮生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是不是害怕自己弄错了,万一没救到芸生,我会怪你,怨你,恨你?”
许月的左手在桌子下已经攥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里,周围的皮肤被掐得发白。
他没说话。他听见叶潮生那边有人在说什么“找到了”。
他猛地抬头去看汪旭,果然汪旭站在旁边,一脸心虚。
叶潮生在电话里说:“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吗?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错的不是你。”
许月艰难地发出声音:“你们已经在芸海度假村了。”
叶潮生说:“汪旭给我打了电话。不过也有人看见车往这边开了。别担心了,你是对的。”
许月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汪旭在旁边小声道歉:“许老师,我自作主张不对。但是我觉得我们的……”
许月摇摇头,止住他的话头。
叶潮生打来的电话,及时地缓解了他的焦虑。汪旭误打误撞,恰好撞到了点子上,他实在没什么理由还要去责怪小汪。
叶潮生挂掉电话,旁边有人过来:“叶队,已经找到了,就在顶楼。”
叶潮生举着电话,点点头:“通知狙击手就位,我们上去。”
芸海度假村一共十层,左边靠着大观山滑雪场,右边挨着大观山区森林公园,地理位置极好。
但这些年海城人民口袋宽裕了,家门口也逛腻了,加上滑雪场及附近的一应设施随着时间推移开始逐渐老旧,后续保养建设没跟上,自然无法继续吸引游客,游人渐渐少了起来。这座度假村也随着萧条起来。
顶楼天台上,烈烈的风裹着从山中卷来的寒意,吹得人脸颊生疼。
楼顶的三角形水塔下,方剑挟持着叶芸生,和警察不远不近地对峙着。雪亮的刀刃紧紧抵着叶芸生的喉咙。
叶芸生被折腾了近十个小时,已经恍惚萎靡,这会远远看见叶潮生,像被注入了强心针,猛地挣扎起来。
方剑一只大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别动!再动这把刀可不长眼!”
叶潮生的无线电耳机里传来声音:“叶队,狙击手已经就位,但是位置非常不理想。方剑用人质做盾牌,背后是又是水塔,贸然动手,还怕误伤人质。”
叶潮生按了按耳机:“知道了。”
他摘了无线电,递给旁边的人,又拆了身上的枪械,举起双手,一步一步朝方剑走过去。
“别过来!”方剑大喊。
叶潮生站住:“我没带任何武器,你不用怕。我是芸生的哥哥,你见过我,前天在高速公路上。”
方剑警惕地看着他。
叶潮生继续说:“我妈已经派人去找叶成瑜了,他现在就在路上。马上就来。”
方剑嗤笑:“你别骗我了!你们也找不到他。他已经跑了!”
叶潮生微微眯起眼:“你这么肯定我们找不到他,那挟持芸生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方剑看着对面的警察,脸上露出十分得意与张狂的神情,狠狠收紧勒住叶芸生喉咙的胳膊,“他既然敢这样骗我,他就不想让他唯一的女儿活命了!”
叶潮生喉咙上下滚了一下:“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把芸生放了。”
方剑眯眼打量了他一番:“你?我要你们立刻把我哥哥放了,把他送到我指定的地方,换你妹妹一条命,你答应吗?”
叶潮生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可以。我这就安排。”
方剑却摇头大笑起来:“不可能!叶成瑜叫我开车去撞你制造车祸,你不知道吗?你竟然还要为了他的女儿,搭上你自己的前途?”他冷笑,“你别骗我了,不可能的。我不会相信你的。”
叶芸生猛地挣扎起来,难以置信:“你胡说!他是我哥哥,我爸爸怎么会叫人去撞他!你胡说!”
方剑持刀的手猛地发力,叶芸生细白的脖子上立刻流下蜿蜒如蚯蚓般的血线。
叶芸生喉间一痛,一声闷哼,再不敢动了。
方剑嗬嗬地笑两声,附在叶芸生的耳边,阴恻恻地说:“叶成瑜真是生了个实打实的蠢货!什么样的父亲会放任自己的儿子当警察,还逼他放弃遗产继承权?什么样的父亲会雇人去撞自己的儿子?”他喷出来的气息像毒蛇,直往叶芸生的耳朵里钻,“叶小姐,你父亲最大的败笔,就是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啊。”
叶芸生接连遭受变故,累受惊吓打击,若不是方剑挟持着她,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方剑抬头,看着叶超生:“快到时间了,叶成瑜不回来了。不如我就替你杀了她,给你报个仇,怎么样?”
叶超生心里飞快地打算着,还没出声,后边突然有人说话:“你说的没错。”
两人齐齐往后面望去,竟然许月从天台的门后转了出来。连旁边的警察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他穿得单薄,身上只有一件衬衣,被天台上的风鼓出一个诡异的形状,步伐坚定地朝这边走过来。
叶潮生瞬间变了脸色,出言阻止:“许月,你别过来——”
许月摇摇头,冲他一笑,转而看向方剑:“你放弃得太早了。我如果是你,想要救方剑,还有一个机会。”
☆、昨日重现 二十八
许月摇摇头,冲他一笑,转而看向方剑:“你放弃得太早了。我如果是你,想要救方利,还有一个机会。”
“叶成瑜答应了你什么,让你甘冒如此巨大的风险?”许月朝着方剑举了一下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方剑极其警惕地看着他:“不要说废话!叶成瑜不来,就等着给他女儿收尸!”
许月侧头看叶潮生一言,不等叶潮生反应过来,继续信步往前走。
叶潮生一惊,正要伸手拉他回来。
方剑立刻将刀刃又往叶芸生的脖子上按了按,大喊:“都别动!再往前一步就杀了她!”
叶潮生立刻不敢动了。
许月也顿住脚:“你别紧张,我没有武器,你看——我听力不好,”他指指自己的耳朵,“受过伤,这里风太大了,我有些听不清,你总是吼着说话,也挺累的,对吧?这样,我就往前走十五步,我们都能轻松点,行吗?”
方剑不说话。
许月抬脚,不多不少,十五步,立刻顿住。
“许月……你回来。”叶潮生在后面喊他。
“叶潮生。”
郑望也从天台的铁门后面转了上来,喘着气喊叶潮生,“你回来!”
叶潮生回头,脸色难看。
郑望:“这是命令!”
叶潮生不甘不愿地退回来。
旁边有人立刻给他和郑望戴上了通讯器,许月的声音夹杂着呼啸地风声从耳机里传来,“……他答应你把方利捞出来对不对?”
叶潮生惊疑地看向郑望。
郑望哼一声,不说话。
许月摇摇头:“你才是蠢。方利恐怕没有告诉你,你哥哥虐待买卖儿童,强迫卖|淫,杀人毁尸,这些罪名加起来,十个叶成瑜也没办法把他从公安局里捞出来。你被骗了。”
方剑的脸色立刻变了。两只眼睛瞪得狰圆,五官全都挤在了一起,面目看起来甚是可怖。
他勒着叶芸生脖子的手越发用力,青筋暴起,像一头蛮兽那样,在叶芸生耳边呼哧呼哧地喷气,疯狂地质问她:“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叶芸生已经连哭得劲都没有了,浑身抖成了筛子,不敢动,只哑着嗓子一个劲儿的重复:“我不知道……不知道……”
“许月,注意人质安全。”郑望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许月背对着他们,点了下头,对方剑说:“她确实不知道。你为难她也没用。”他顿了顿,“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叶芸生不算什么东西,一个愚蠢的小女孩儿而已,死了也是倒霉。为了一个小女孩儿,放掉方利这样恶贯满盈的人,让他继续去为害社会,这笔买卖非常不划算。就算是上级不追责,舆论的吐沫也会淹死我们。”
方剑冷笑:“你们警察也不过如此。”
许月点点头:“当然了。警察也是人,要领工资吃饭,我们不会轻易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他顿了顿,冲叶芸生点点头笑了一下,又看向方剑:“更何况叶家的事情,我看你也知道得挺详细,想必心里应该有数。叶芸生死了,对潮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把她一刀了结了,我们把你押回去,皆大欢喜,你做的那些案子也能顺利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