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14)
☆、寄居蟹 二十八
叶潮生一把掏出药瓶,打开车门朝着许月离开的方向重重地扔了出去。
药瓶“乒乒乓乓”地落地,滚出去老远,声音在寂静的大学停车场里响亮又刺耳。
叶潮生窝着火回家了。
叶潮生打开门,还有一厨房的惊喜等着迎接他。
胖猫通常能在与减肥和饥饿对抗的漫长苦难里,进化出一种近乎直觉的技能——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切可下嘴入肚的东西。
月半在翻箱倒柜出的一地食物里挑挑拣拣,每个都咬开闻了闻味儿后,赏光了叶芸生不知道多少年前留在他家的一包虾条。
月半在叶潮生开门的瞬间,自知理亏,以一个胖猫应有的敏捷迅速钻进掩体沙发的下面。
叶潮生走过去一摸那虾条包装袋,顿时心凉了半截。
家庭装的大包虾条只剩了零星的几根,孤单单地躺在袋子的一角。
叶潮生叹口气,到底狠不下心去骂月半。他捡起地上的垃圾扔了,回房间换了衣服后第一件事就是上网下单了一个自动喂食机。
清晨五点半,叶潮生是被电话叫醒的。
他的手机铃声源自著名纸片人歌手。虚拟人声女音的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凌晨不开灯的卧室里,格外毛骨悚然。效果堪比采用杜比环绕声的大制作鬼片,唤醒功能一百分。
叶潮生一个激灵醒了,伸手摸过电话。
“叶队你好,我是荔秀区区分局刑侦队的,我们这边刚报上来一起入室杀人案,”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现场以及死者的死状与之前的连环入室杀人案非常相似,你看你们是不是现在就过来看一眼?”
叶潮生的声音很清醒:“麻烦你把现场地址发过来,我尽快过去。”
他挂了电话坐起来,抱着被子深吸了两口气,又拨了出去:“蒋欢,荔秀区又有新的受害人了——嗯,不用,我自己过去。你早点去跟廖局说一声,剩下的不用我说了,你们都是做熟的。通知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叶潮生翻身下床。
天还只有一丝蒙蒙亮,万籁俱静。
受害者家的小区已经被打破了宁静。警车的爆闪灯隔了老远就能看到。周围几户人家灯火通明,显然是被吵起来了。
这是一个以小型别墅为主的住宅区,临海,风景美,地价昂贵。
叶潮生出示过证件,钻过警戒线进入了案发的别墅。
别墅前庭仿日式庭院,一水的鹅卵石铺地,几条花岗岩铺陈的小路通向大门,后院和车库。前庭中央有一方不大的砂池式枯山水,挤挤挨挨地凑在不大的前院里。
荔秀区分局的同事迎了出来,跟叶潮生介绍情况。
门边站着一老一少两个民警,“我一看这现场,就知道这案子咱们派出所管不了,喏,你瞧,市局的人都来了。”年长的民警和年轻的低语,朝叶潮生那边抬抬下巴。
☆、寄居蟹 二十九
分局的人指了指客厅和玄关的吊顶,“户主在家也装了摄像头,我们已经去调视频监控了。”
叶潮生点点头:“死者呢?”
分局同志立刻领着他往楼上走,“死者在楼上卧室,法医和痕检的已经来了,你看一眼再让他们拉走。”
叶潮生跟着上了楼。
已经变黑发干的血迹从楼梯口开始一路蔓延到主卧和衣帽间里。
叶潮生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呈滴落喷溅形态;血脚印的方向不一,有的朝着卧室和衣帽间的方向,还有的朝着楼梯口。
“死者在现场奔逃过,”叶潮生站起来,“她受伤流血后逃到楼梯口,又被凶手拉了回来。第一案发现场在哪?”
分局同事迟疑了一下,“按照流血量推算,死者是在卧室里死亡的。但衣帽间也有血迹,有可能凶手在衣帽间捅了死者第一刀,死者从衣帽间逃出,沿途滴下血迹,被凶手抓住,又拖回卧室。”
“受害者有没有被绑住?”叶潮生疑道。
分局同事摇摇头,“有的,和上次一样,手脚上都有粘性物质残留,现场没找到捆绑物,他都带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女声大笑从叶潮生的口袋里传出来,话还没说完的分局同志被吓得打了个激灵。现场忙着采集物证、拍照的同志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朝声源处看过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叶潮生摸出手机,“喂?”
分局刑侦队的同事突然有点理解市局的廖局长为什么半年来老了这么多,这个叶队看着,好像不是那么靠谱的样子啊。
电话是唐小池打来的,电话那头语气很急,声音压得极低。
“……头,我们这边有些不对劲。”
叶潮生和分局同事打个招呼,走到别墅门外,“怎么回事,。”
唐小池声音压得极低:“头你记得我们去花禾区分局的时候,在门口看到的那几个拉横幅的男人吗?有三个昨天来找陈诺了。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这几个人好像一直在陈诺家小区门口蹲着,来得比我们还早,但陈诺一直没露面。直到凌晨四点多陈诺终于出来了,拎个大包,刚到门口就被这些人堵个正着,拖上一辆白色面包车带走了。我跟洛哥一路跟过来,他们把陈诺带到花禾区往东一个废弃的造纸厂这里。洛哥叫我留在车里,他自己跟着进去了。他刚才给我发了一段录音。我已经给你发过去了。”
“我先听一下录音,马上给你打过去。”叶潮生嘱咐一句迅速挂掉电话,点开唐小池发过来的音频信息。
背景很空旷,还有呼呼地风声。
“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我真的没拿!”这是陈诺的声音,颤抖,恐惧,交织着回响在空荡的厂房里。
“放放放你妈的屁!那娘——们死了,秃子说最最最——后去过她家的就就就是你,不——是你拿的,还有谁?”
叶潮生心里蓦地一沉。
☆、寄居蟹 三十
这个说话结巴的人,八成就是那天他们在分局门口见过的张硕。
张硕口中的秃子又是谁?陈诺拿走的东西又是什么?为什么张硕会知道陈诺是最后一个进过现场的人这件事?
这件案件细节,怎么会被警察以外的人知道?
一个念头在瞬间飞快地从叶潮生的脑子里转过,后背跟着起了一层冷汗。
他把电话拨回去,唐小池飞快地接起来,“头?”
叶潮生深吸一口气:“你们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
唐小池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说:“那,他们要是把陈诺怎么样了……怎么办?”
“不会,”叶潮生否决这个可能,“如果他们有东西在陈诺手里,暂时不会轻易动他。我也想知道陈诺手里到底有什么让他们这么紧张。你和洛阳注意安全,不要轻易暴露,必要的时候请求支援。”
唐小池收到指令,挂了电话。
天边露出一丝明光,城市在黎明中黯淡了下去。太阳的散射冲淡了星月,却还不足以撑起迎来新一天的光明。
叶潮生朝着深蓝的天幕张望一眼,扭头进了别墅。
分局同事见他总算进来,语中带着几分催促:“叶队,我们赶紧去看下尸体吧,法医那边已经初步验完了。”
叶潮生不语,点点头跟着上楼,进了主卧室。
这个现场的血腥程度远远超过了前三个。
分局的法医正在收拾工具箱,见他们进来,停了手里的活,主动来介绍初步尸检的结果,“死者女性,三十二岁,主要死因是被锐器刺伤导致的失血过多死亡。”
法医戴上手套,叫来助手,两个人合力把尸体翻了个面。
同其他三个受害者一样,女人全身赤|裸,躯干和四肢染满了血迹。身上数处刀口,触目惊心。
“尸体是今天凌晨被发现的,我们进来现场的时候,室内温度只有十度。我们根据室温大概推算了一下,受害者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两天以前,也就是十一月十四日之前。具体的时间,还得带回去做进一步尸检才能得出结论。”
“她的眼睛也……”叶潮生话没问完,法医已经一会,点点头,“对,也被黏上了。”
叶潮生点点头,“可以并案了,一上班我就让人把并案申请交上去。”
“对了,”法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本已经起身,又走回尸体身边,“前面两个案子的尸检也是我做的,所以我还有印象。上一个受害人身上只有三刀,其中两刀都在致命的位置,一刀割在脖颈的大动脉,还有一刀在腹动脉上。而这个新的受害人……”
法医在尸体的伤口上指了指,“一共十六刀,全部避开了要害。受害人是一点一点失血而亡的。”
叶潮生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寄居蟹 三十一
分局的同事还没想到其中的关键,叶潮生开口解释,“大量快速失血,只要三十秒内就会停止呼吸。死亡过程很短,受害人没有受到太多的折磨。”
他低头凝视着面前的女人。
她下唇上几处青紫的咬痕破口清晰可见,嘴角迸裂。一刀又一刀,是她人生里从未体验过的剧痛和绝望。起初还有点力气喊救命,求他放了自己,要多少钱都可以。可是男人拿着刀没有丝毫所谓,也不怕会引来邻居。她越叫,他脸上的表情越是满足。血越流越多,她冷,她痛,她已经连叫的力气也没有了。没有人来,没有任何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她开始祈求死亡……
“而这个死者,身中十六刀,每一刀都避开了要害。整个死亡过程可能持续了至少几十分钟之久。” 叶潮生缓缓吐了口气,说出最后的结论,“这个受害者死于折磨。”
法医沉重地点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叶潮生回到车里,刚过七点半,廖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现在媒体已经传疯了!你们保密工作怎么做的!” 廖局暴跳如雷,咆哮声隔着话筒传过来,唾沫星子几乎要沿着电波喷到叶潮生脸上。
叶潮生揉揉太阳穴,无可奈何,“这个小区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出了这么大的事,左右邻居都惊醒了,谁家给媒体打电话,我们也真的拦不住——现场?现场没看到有媒体——封锁是分局的人弄的,我就一个人过来的。”
得知消息不是从自己人这边漏出去的,廖局的火气稍小了一点,“叶潮生,你给我一句准话,这个案子你能不能破?什么时候能破?你破不了,就换别人来!这一个接一个地死人,什么时候能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