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32)
许月此刻温顺得不像话。他轻轻的喘息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如同投下一枚炮弹,轰地炸响一池春水。叶潮生倏地顿住,而后慢慢地从许月的唇上退开,埋首在他脖颈间,难耐地深深呼吸,试图按住脑子里的那点遐思。
叶潮生自认不是个禁|欲的人,这些年来的禁|欲纯属老天不开眼,欠他的。
许月刚走那一年他是没有心情,而后紧接着毕业参加工作,和家里闹得人仰马翻。再后来进了海城市局,头两年都泡在基层派出所里,日日应付那些鸡零狗碎家长里短的破事,每天回家累得倒头就睡,连自己动手解决的精力都没有。好容易基层锻炼结束回到刑侦队,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刑侦队又出事了,他被赶鸭子上架地当了个鬼队长。
他几乎没有时间没有经历也没有机会能有个放纵一下的场合或对象。可他毕竟是个身体健康正值壮年的男人,眼下怀里抱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听着对方被自己揉弄出来的那点暧昧的动静,这股子血脉喷张差点没把他自己烧出个洞来。
他突然有种预感,他这点自制大概顶不住太久了。
他在许月脖窝里埋了许久,动也不动。许月约莫也猜到了原因,僵硬地任由着他的鼻息拍打在自己敏感的脖侧,激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叶潮生在脑子给自己播放各种凶案现场的幻灯片,终于等到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消退了些,才慢慢从许月脖子窝里抬起头。
“咳,叶队……”
在办公室里行不轨的两人齐齐回头,洛阳手足无措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许月触电般一把把叶潮生推开,脸红得快滴出血了。
叶队长干咳两声站起来,人五人六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领:“小洛啊,这么晚还来局里啊。刚那什么,你许老师脖子疼,叫我给他看看。”
钢铁直男洛阳看了许月几眼,竟然真的从许月的大红脸里看出了几分脖子疼,情真意切地关心:“许老师落枕了?那什么,要不我去给你买个膏药贴贴吧?”
叶潮生走过去拍拍洛阳的肩,面不改色地忽悠:“没事,已经好了,按两下就行了。那什么,我去洗个手。”说完就跑了。
办公室里只剩许月和洛阳大眼瞪小眼。
洛阳没话找话:“许老师和叶队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是有什么线索,所以把叶队叫回来了吗?”
许月只想遮掩他俩在办公室偷情的事实,含混不清地敷衍:“好像是,法医那边刚才找他。”
洛阳“噢”了一声。
“小洛,”许月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如果你的女朋友骗了你,在什么情况下你会原谅她?”
洛阳一个糙汉约莫这辈子没想过这么纠结的问题,他挠挠头:“只要别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和国家……”
许月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这个问题真的为难到单纯直男了。
洛阳不好意思:“许老师你别笑,我真是这么想的。许老师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吗?”
叶潮生洗了手回来,走到墙边就听见里面人的对话。他放轻了脚步,想听听许月要说什么。
“也不算是吧,”许月的声音隔墙传来,有些模糊,“就是他这个人挺单纯的,我怕有些事情有一天他知道了会接受不了。”
叶潮生站在门外越听越不对劲,女朋友?单纯?谁?
洛阳在里面语气认真地说:“我觉得许老师是个好人,就算有什么事不得已瞒着对方,对方也会谅解的。其实许老师上次跟我说两个人之间就算不能共进,至少还可以共退,实在不行就一起散伙。我回去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许老师其实可以考虑跟那女孩儿说一说,对方也许没有那么脆弱呢?”
许月在里面低声说了句什么,叶潮生隔着墙听不真切。他在心里盘算着,许之尧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话也说开了,那还有什么事,值得许月费心费力地瞒着他,装在心里担惊受怕呢?
“哎,叶队怎么一去不回来了,我去找找他吧,别是掉厕所里了。”洛阳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潮生舔舔后槽牙,抬手推开了门:“监控视频呢,拿来。”
洛阳赶紧掏出口袋摸出U 盘奉上:“叶队,我们查哪天的监控啊?这里面只有从二十三号到二十五号梅苑北区大门的监控,还有一部分明天早上才能拿来。我当时看了一下,这个摄像头位置比较好,旁边刚好有个灯,光照条件很好,很清晰。”
“法医那边已经出结果了,第一个死者被害于二十五号,也就是说凶手至少在二十五号那天已经进入案发小区了。”
洛阳:“等等,最后一个死的是谁?”
“是苗季,二十九号死的。”叶潮生把视频接进电脑,调到二十五号那天,用倍速播放了一会。
“这没办法查,这小区人流量太大了。”洛阳跟着看了一会就放弃了。
“如果凶手杀死这一家人用了五天之久,那么这五天他在哪度过的?”许月问道。
“他……”洛阳顿了一下,“在受害者的家里?”
叶潮生站起来走到软木板前看了一会,说:“那么就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凶手一共有几个人?如果凶手是多人,几个陌生人同时多次出入小区是非常显眼的。如果凶手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是怎么制服一家四口,其中还包括一个成年男子和一个接近成年的男孩?”
许月半靠在桌子上,看着他俩:“如果你是凶手,同时面对四个受害者,成年男人,成年女人,近乎成年的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你选择先杀哪一个?”
洛阳迟疑了一下:“成年男人?”
许月轻轻敲了下桌子:“正常人都会选择先杀掉威胁最大的。所以,是什么原因让凶手留下威胁最大的成年男人,选择先从一个小女孩下手?”
叶潮生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你们完整的尸检报告最快什么时候能出来?”
对面不知说了句什么,叶潮生的眉头拧了起来:“那就辛苦你们加班了。”
他挂了电话,顺便看一眼时间:“完整的尸检报告明天出来,我们坐这瞎猜也没用,都回家休息吧。”
许月从善如流地站起来,拿起放在门边的包,正要往外走,被叶潮生喊住:“许老师,帮我拿一下这个。”叶潮生说着把饭盒塞进他手里,还不忘回头嘱咐洛阳关灯锁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办公楼。化雪以后的天冷得像一把专往骨缝里扎的刀,刺得人发疼,许月不由自主地往衣服里缩了缩。
叶潮生走在前面,好像背后长眼似的,朝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许月盯着那只手,喉咙发紧:“这,这还在局里……”
叶潮生扭过头来,笑得很恣意,不容分手地拽过他的手:“局里怎么着,谁规定警察还不能谈恋爱了?”
许月带着一点薄薄热度的手被叶潮生牢牢牵住,一路牵到黑色的越野车旁边,叶潮生才松开他,先打开后座把装在笼子里的月半塞进去。
许月自己开门上了车,捞过安全带正侧身要插进卡扣里,不防叶潮生回过头来拉他的车门。叶队长一只脚踩在加宽过的车门踏板上,倾过身来从许月手里接过安全带,替他插进卡扣里,完事儿了还在人家手背上“啵唧”亲了一口,而后才关上门,哼着曲儿绕回驾驶席。
“你回哪?”叶潮生发动了车。
“我……回海公大?”许月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叶潮生他方才是动了把人带回家的念头,但转念想起许月和洛阳的对话,这个想法就歇了。他不想把许月逼得太紧,更不想在整个关系里只有他一个人闷头往前冲。如果他往前走三步,怎么也要许月自愿地跟着走一步才好。
许月一路上没什么话,他像是有些疲惫,靠在座椅上微微阖着眼。叶潮生见状便伸手调低了车内音乐的音量。
“没事,我没睡。”许月小声地说,“我是在想这个案子。”
叶潮生侧头看他一眼:“别想了,好好休息,明天再说。”
许月靠在椅背上,侧脸贴着柔软的真皮座椅,摇摇头说道:“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我感觉凶手很可能只有一个人。”
叶潮生专注地看着前方:“怎么说?”
许月:“只是一种感觉……多人作案的现场往往是混乱的,而这个现场其实已经算得上相当整洁了。”他的目光越过叶潮生的侧脸望向车窗外,“我也只是一种感觉,没有太扎实的证据。但如果是单人作案,恐怕就不只是寻仇或者灭口这么简单了。”
叶潮生没接话,过了许久才冒出一句:“但愿这个案子能顺顺利利地查完吧。”
蒋欢第二天早上一进办公室门,小吴就冲她招招手:“欢姐,快来看亲子鉴定,法医那边刚送来的。”
蒋欢凑过去一看:“靠,这女孩儿还真的跟没有血缘关系。”
唐小池那边刚好打出一份物证报告。他拿起来看了两眼,表情复杂:“何止是没有血缘关系。从昨天带回来的衣服上找到的毛发皮屑和体|液,分别属于苗季和小女孩儿的,暂时没找到他老婆的。”
“等等等会。” 信息量太大,蒋欢难以消化,她自己从唐小池手里拿过那张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过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脏话,“这个苗季我|草|他大爷的……这畜生是死有余辜!”
小吴凑上来看了一眼,那鉴定报告上白纸黑字地写着:xxxx 号证物上提取物经鉴定为男性精斑,属于成年男性受害者……
蒋欢“啪”地把那张鉴定报告拍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小吴,我们去三十一中!”
叶潮生进门就看见蒋欢雄赳赳地往外走。唐小池把鉴定报告和法医尸检一起递过来,叶潮生一言不发地看完,扭头找汪旭:“苗季和他老婆的社会背景调查做的怎么样?”
小汪转过头:“苗季他们家是两年前从饶城搬过来的,他老婆从前在饶城当小学老师,三年前辞职了。苗季是做销售的,他的社会关系太复杂了,我们目前还一一核查。”
叶潮生点点头:“他的财务状况呢?”
“还在查。但总体来说感觉他们家的财务状况似乎有点入不敷出。”唐小池走过来,“苗季的收入按说应该是很高的,但他们家实在过得不像个高收入的家庭,而且他貌似还欠着卡债。”
蒋欢和小吴过了午饭时间才从三十一中回来,两个人都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这家受害者真的一言难尽了。”蒋欢整理着询问记录,随口吐槽,“按照他班主任老师的说法,苗季的儿子苗语性格暴躁到什么程度呢,从他转学来到现在快两年了,不敢给他安排同桌。最后学校没办法,叫苗季带他儿子去看心理医生。后来苗语骚扰了他们班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家长不干来学校要说法,苗季就说他家孩子有心理疾病没办法。学校意思让他先休学,苗季不干,说如果他儿子因为休学自杀了,回头都是学校的责任。结果三十一中就只能把这个孩子当成活祖宗供起来了。他的班主任老师知道这一家子被害了,都快要乐出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