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替身只想咸鱼(107)
大公主失去了弟弟和母亲,在他面前还是贴心的。她不曾有过半句怨言,说“父皇也失去了妻儿”。每逢忌日,她收起了伤痛不叫他看出分毫。他感慨对女儿好是值得的,女儿贴心,女儿心里一直有他这个父亲。
皇上今日才知自己想错了。
大公主不是不恨,是等着他最落魄黯然的一天再给予痛击。
皇上从大公主的脸上看到了林贵妃的影子,甚至,害怕起那个与三皇子一模一样的眼神来。他退缩,承认了自己的不妥,许诺不再提及此事。
当晚,他又做了噩梦。梦里,他曾经宠爱的女子聚在一块刺绣,绣的是一大张江山图。纤细的指尖捏着银针,引了各色绣线在布上穿梭。他打量着一张张美丽的面庞,从太子妃做到皇后的发妻、一直相伴的林贵妃,无名无分却为他生下符弈辰的程祺……
皇上已经苍老,她们却依然娇美动人。因为她们早早就去世了。
发妻被他诬陷与兄弟有染,林贵妃被他冷落责怪,程祺被他抛在遥远的小城里,痴等一生,换来了“寻找恩客”的侮辱说法……
梦里的皇上感觉天旋地转,定睛再瞧,她们刺绣的绣布变成了自己的身体,针刺,穿线,打结,绷紧。他感到了磨人的疼,无法逃脱。
“皇上?”宫女听到他的喊叫,递上帕子。
皇上心有余悸,喘着气给额前擦擦汗。这一擦,他闻到了发妻喜爱的熏香。清淡而绵长,带着一点湿冷的意味,闻着便让人想起那抹纤弱的身影。
皇上猛地扔开了帕子,“谁让你用这个熏香的!”
宫女跪下讨饶,“皇上饶命!”
若是平常,皇上早就叫人拖出去杀了。可是,他刚刚梦见了三个恨着自己死去的女人,瞧着眼前的宫女,鬼使神差地想到符弈辰的娘亲就是在这个年纪遇着他的。
“下去吧。”他没法生气了,挥挥手把人打发走。
这夜,皇上再没能睡着。他听到了女人的哭声,起身去寻又发觉空无一人。他睁眼到了天亮,起身更衣,趁着白天的清亮去看屋子有没有奇怪之处。
这一看,他竟然发现门外有只小鸟。小鸟身上有一圈红羽毛,正好绕着脖子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受了伤的红口子。
皇上一下子想到了被逼死的昌王。昌王用剑自刎,动手前定定看着他说:“皇后怎么死的,皇上心知肚明。她生前受屈,死后竟要被皇上污蔑清誉!好,臣到了阴间与皇后一起等皇上说个明白吧。”
昌王死了,门外的鸟啼一直不断。
“哪来的鸟!”皇上大发雷霆,“赶走!”
宫人手忙脚乱去赶小鸟,又惊起外头一窝吵闹。皇上头疼欲裂,觉得一夜没睡的倦意压下了眼皮,脑袋里却反复活跃着冤死的人脸。
他没有力气走去大殿,更没有胆量去面对符弈辰那张跟娘亲有几分相似的脸。
“朕不上朝了。”皇上吩咐,“让太子代为理政。”
皇上回去睡下,又反复做起噩梦。
他违背了承诺,亲手杀死了发妻的爱子。发妻在梦里哭得凄惨,骂他言而无信,跟在发妻旁边的宇儿像是个怪物,一开始是童稚天真的模样,没多久长高长大,扛着大刀向他杀来。
大刀不是别的,正是定国侯的得意兵器。定国侯被他派去打一场不可能胜利的仗,惨死在沙场。
他再次惊醒过来,浑身发抖。
噩梦越来越可怕了,他也越来越受不住。
皇上原来不信这些,觉得自己是妖魔鬼怪奈何不得的天子。可是,他的孩子大多活不下来。尤其是儿子,胎死腹中的、身带重病的、在他怀中忽然被吃食卡到窒息当场咽气的……仿佛冥冥中有人在盯着他,叫他尝遍世间悲苦。
“皇上?”內官瞧他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宣御医看看?”
皇上一时不知是梦是真,懵懂间把心声说出来了,“御医……不,朕不见,他毒死了郭安里。”
郭安里是一位功臣,外界传言死于急病。
內官在宫中伺候那么多年,当然懂得什么不能听,瞪瞪眼睛就开始装傻问“皇上有什么吩咐?小的没听清”,得不到皇上的答案就立马跪下,保持着听不到碎碎念的姿势。
皇上没心思去管下人如何,想要揉揉眉心却发现指头上还留有掐死前太子的痕迹。
他愤恨心急没有摘下戒指,就这么徒手掐死了前太子。
比起发生的那天,痕迹淡了许多。
皇上不由感到了一点点安慰,心想这种惊惧会跟着伤痕消失。
“没事的。”皇上说服着自己,“伤好了,朕也就好了。”
內官抬眼再问了一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冷静下来,命令,“把所有宫人彻查一遍,看看是谁搞的鬼!”
*
皇宫换了一批宫女和內官。从换太子到换大臣,现在连宫人都要换上一遍。
“能出宫最好。”符弈辰说,“有的被处死了。”
齐文遥叹气,“但他们出了宫也活不好。自尽的、卖身的、拿多年积蓄赌一把血本无归所以自尽卖身的……皇都里多了很多惨案,你不知道?”
“知道。父皇下令时,我试着劝了一下。”
齐文遥预料到结果,“被骂回去了?”
“他没力气骂人了。”
“这么有效?”齐文遥惊讶,“我只想吓吓他,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吓。”
皇上遇到的那些怪事全是符弈辰安排的眼线搞鬼。彻查无用,因为查探的禁军已经是符弈辰的人了。换宫人更是弄巧成拙,原来的老人需要被收买才会办事,新人是符弈辰安插的眼线,直接听令。
符弈辰没答话,伸手抱来。
齐文遥看透了一切,“你每天都在吓他?所以老是过来套我的话,找新的招数?”
“我来,是因为想你了。”符弈辰柔声答着,轻抚脸颊的动作相当温柔。
齐文遥也不是怪罪的意思,撇撇嘴,“你别被发现啊。”
“父皇不敢查了。怪事一件接一件,涉及了那么多冤死的人。除了死去的人只有他会懂得过去的秘密,他觉得报应来了,没什么可查的。”
齐文遥点头,偷偷打量符弈辰。
他亲眼看到了皇上的记忆,也就比谁都清楚皇上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皇上曾经也是被先皇猜忌的太子,也被身边的人不停地陷害。皇上一步步变成了满心想着权势的怪物,杀死身边人,不相信世上能有真心。
符弈辰在那个位置上久了,会不会……
符弈辰察觉了他的目光,扬起笑凑过来,“嗯?”
齐文遥看到了熟悉的笑脸,放下心,“没,想要多看看你。”
“你说有礼物送我。”符弈辰还记着他先前送的信,“是什么?”
“哦!你等着!”齐文遥起身去拿。
符弈辰不肯等着,非要黏着他一块去取。
这段日子,符弈辰要监国理政,能来看他的次数不多又不希望他离开齐府惹来危险。他们没法见面,齐文遥还好,脑袋里随时能够浮现符弈辰的近况,符弈辰就想念得紧。
符弈辰来了就不舍得离远半步,恨不得跟他嵌到一起似的。
有时候确实是嵌进去了。
齐文遥渐渐习惯了,不掰开抱上来的手还能活动自如地跑过去找礼盒,“看。”
“匕首。”礼盒一开,符弈辰就被上面闪亮的宝石刺了眼,“很显眼。”
齐文遥嘚瑟。“当然,一千两,用我的钱买的!”
因为符弈辰,齐文遥这个名字已经是权势的代表。他觉得这样不行,化名“山桓”作画,易容装成普通学子去书画店自荐。没想到,他画的山河风景正合了那些退下来的旧臣对过去的怀恋,很快卖出去,价格很让人满意还有后续的单子。
山桓没别的意思,是他取名的时候正好在吃山楂糕。山楂不好听,随便去掉一点变成“山桓”就凑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