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象那个画面,但我却无法想象一直坐在主位上的,老爹的心情。
“季枭倒是有眼色……其实我蛮不明白的,”三弟说,“他怎么在我们家呆得下去?按理说,喻家之于季家,是灭门的世仇。”
老实说,我也不能理解。
偶尔听人说起当年震惊都会的那场大火……滔天的火光,照得这座不夜城恍若白昼,它持续燃烧着,近乎三天三夜……
当一切散去,只有满地的余烬证明“季家”曾经存在过。
喻家现在养着季家的人?被人说出去了大家都会觉得是笑话,养虎为患也不是这么个养法。
几乎没人记得季家是曾与喻家交好过的。
记忆深处的某次晚餐,老爹跟他的手下谈起过那段往事,他们说,季家那几个生性顽劣的少爷,曾作为欺凌者,试图摆弄老爹的命运。
瞧不起不得势的老爹,他们认为,只用与喻家最年长的几个兄弟交好即可。
反正未来的家主,怎么说都不可能是他。
就结果来看,他们当然是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但他们的血性与韧性,也是值得钦佩的。
你可以杀了他们,但你无法令他们臣服。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当时的老爹只是不甚明显地微微勾起唇角,像是不愿多提。
上一辈喻家家主掌权的时候,老爹也不过如今我这般这个年纪,老爹的父亲跟老爹一样,膝下有许多孩子,老爹排在第几?好像是第六吧。
六大概是一个极为幸运的数字,老爹不爱跟我们提及往事,我们知道老爹从小就不太受自家父亲的喜爱,但最终却还是坐稳了喻家家主的位置。
·
季枭回到公馆的声响不算大,但我仍旧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跟老三简短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甚至做贼心虚地,我将通讯设备藏到了枕头底下。
我躺在被窝里装睡,季枭的脚步声闷闷地传来,我凝视着门下透出的光,他的身影最终在我门前停下。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不要进来……我拼命闭上眼,听着门外窸窣的动静,不多时,咔哒一声,果不其然,季枭有我房间门的钥匙,他毫不客气地走进来,甚至还得寸进尺地直接打开灯。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刺得有些睁不开,我蹙眉坐起,用手遮住眼睛,透过手指没好气地瞪他。
“想知道喻家局势大可以直接问我,喻景澄什么都不知道。”他阔步走入,不知道的准会以为这就是他的房间,他手上拿着一个类似于文件袋的东西,他走到窗边,动作娴熟地合上窗帘,而后转过身,将手中的文件毫不留情的扔到了我的身上。
“你监听我电话?”放下手,眼睛和脑袋一起痛着。
“你没有那么重要,只是任何打进喻家地界内的电话,我都有知道的必要。”走到我的床边,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片刻,他坐下来,用下巴略微示意那份文件,“打开。”
“这是我房间,我没有允许你进来,滚出去,还有,把钥匙还我。”话虽是这么说着,手却已经十分老实地撕开了密封条,抽出第一份文件,看着上面那张熟悉的脸,我脸色不算好看地再次抬眼瞪住季枭:“你擅自查大哥母亲的资料?”
“喻家上下每个人,以及跟他相关人的资料,我都有查过。”季枭盯着我,竟讽刺一笑:“装什么?你的好奇明明摆在了脸上。”
我讨厌他这副仿佛洞察一切的模样,暂且忍住没发作,我绷着脸色问他:“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因为你应该知道。”季枭的态度是显然的“我不想跟你多做解释”,简直看得我起火。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没有故作矜持的必要,将资料全部抽出,我一张张细细阅读着。
不得不承认的是,宋女士年轻时的的确确算是个美人,但美得并不出挑,可以说是那种令人忍不住多瞄两眼的级别。
然而如若摒却那张清丽的脸,她的人生的前二十五年都可以说是过得极为普通的,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巨额的财产,若硬要说人生中做过最辉煌时刻,那大概就是在大学时的校园歌唱大赛上夺得了第三名,为班级赢得了五分的综合分。
我有几分意外,这样纯白的背景,跟喻家这样神秘的家族扯上联系,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
然而再翻一页,看见她的工作履历,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曾在季家做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
专门教授季家那个半傻的三少爷。
提到季家,我便不免抬头盯了季枭一眼,季枭的目光也正停留在那页资料上,觉察到我的视线,他不知所谓地笑笑:“看我做什么?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也没见过她。”
根据大哥如今的年龄细细往下推算,我惊骇地发现,她的的确确就是在这个时期有了大哥的。
所以说,老爹曾经在那个时候去过季家吗?
不光去了季家,甚至还与季家聘请的家庭教师发生了关系,虽然只有一次,却令人怀了身孕。
从资料上来看,的确,同年,宋女士离开了季家,刚开始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是后来母亲生病,她被迫打好几分工却最终晕倒在大街上的时候,才被医生检查出的。
根据医院的报告显示,其实刚开始她是想要拿掉这个孩子的,可医生却告诉她,如果拿掉了这个,那么以后,她很有可能就再也无法生育。
她是一个极为坚强的女人,在母亲重病、自己怀孕的情况下,还是坚持靠自己的能力养活那个家。
然而在她生产前不久,她母亲便因为病情急剧恶化,很快撒手人寰。
而她也因为资金匮乏,无人照顾,坐月子其间未能得到合适的调养,从此落下了病根。
好苦命的人……拿着报告单的手忍不住加紧力道,将边缘微微揉皱,又悄悄放松。
她生下了大哥,用极为坚定的意志,将他抚养到了五岁。
在照顾自己和孩子生活的同时,因为身体的疾病,她还不得不一直用药,以维持生命的延续。
她存不了什么钱。
在大哥五岁那年,她因为不堪老板的骚扰,跟人发生了冲突,从而失去了工作。
生活似乎走到了低谷,按照那时的财政状况,她很可能无法负担孩子下一期的学费。
没人当她拖着病体回家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或许她想到了这孩子跟她一样贫瘠的未来,或许她觉得这样的日子自己再也活不下去。
反正最终,她做出了决定。
她抱着年仅五岁的大哥去了季家,原来,她一直以为那晚跟他发生关系的人,是季家二少爷。
六年前,一场在黑暗中,她无法反抗的“强迫”,改变了她的人生,而她甚至没能看清男方的脸。
而六年后,她却忍受着季家的白眼,被一句轻蔑的“你没跟我家二少爷上过床”拒之门外。
难以想象那时的她是什么样的心情,更别说,小小的,五岁的大哥在那时正牵着她的手,他或许会望向她,他或许会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就此记在心里。
那天,她牵着小小的喻青书灰溜溜地回到家。
那之后七天,他们母子俩窝在那个小小的出租房内,没有去任何地方。
一周后,得知消息的老爹就派人去跟她见了面。
原来那天,被同样推进黑屋子的,是那时喻家最不受宠的老六。
与每况愈下的她不同,再次联系她的“老六”则已经在一片血雨腥风中走出,变成了当时的喻家家主。
得知喻家能给自己的孩子带来优越的精英教育和她这辈子都无法提供的生活条件,就算对方的要求是“你们此后再也不能见面”她静默良久,还是点了头。
没人知道在分别的那天,女人是否流了泪。
大哥鲜少跟我们谈及她,却一直记得那从未易主的,出租屋的门牌号码。
第17章 原来仆人给我买了衣服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最终得知这一切的心情,看着季枭的表情,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他觉得这是我“应该知道的”,最终我只缓慢地将文件重新放回文件袋里,默不作声地递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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