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枭沉默片刻,抬手,自车内惯常放烟的地方拿出一根,两只手夹着,递到前排两个车座之间,意思是叫我给他点火,还说:“冉灯,你这叫愚善。”
我简直气急,一把抽过他手中的烟,摸出打火机自己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是,全天下就你最聪明,但我想提醒你,你以为老爹真的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站在季枭的角度,喻景盛无疑是个威胁,我知道他大概也想叫他锒铛入狱或者最好死在里面永远不要出来,因为这样就再也没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但老爹只是想稍稍罚一下喻景盛而已。
轻微咳出了声,我心道季枭抽的这烟可真呛人,后视镜里,倒映着季枭含着笑意的双眸,他说:“不会抽就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那之后喻景盛一直被关着。
大概是没想到喻家这边居然真不打算捞人,喻景盛那头有些慌了,他的律师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转告老爹喻景盛如今的情况,还问他父子二人要不要见一面。
我本以为老爹能足够狠心,可七天后,当他告诉我他准备到那座关押喻景盛的城市同他见面的时候,我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没忍住,还是将劝阻的话说出了口:“您现在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既然你这么打算了,我和季枭会派人过去,老爹您不至于亲自……”
而老爹抬眸,恍惚间,与我对视的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喻老六,他说:“我想去确认,他是不是知道错了。”
当晚将老爹的这番话转告给季枭,他竟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平心而论,对于老四所做的这些事,我是不希望他这么快就通过喻家的手段出狱的,现在才七天,这惩罚对于他来说无论如何都太短了些,可我知道,为了出狱,他大可以在老爹面前说尽花言巧语,不就是认个错吗?哪怕他内心仍旧恨不得杀了大哥,但在老爹面前装装样子的功夫,总归是有的。
出门那天,老爹穿着自己惯常的黑色套装,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花白的发根处,是那颗布满了纹路的额头,说话还是那副缓慢而有力的腔调,如若不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步伐太过缓慢,几乎没有人能想到他是一个昨天还坐在病床上近乎直不起身子来的病人。
季枭找来的司机开车快而稳,当天就将老爹送到了喻景盛如今所关的地界,期间老爹一直阖眼睡着觉,我坐在他身旁,老是害怕下一秒他就没了呼吸。
到的时候,都已经晚上了。
因为不许多余的人进去,我便出了车,一直在门外等候消息。
主观上来看,我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可理论上见面应当不允许超过一定的时间才对,想到老爹此刻的状况,我不免有些焦虑,喻景盛知道老爹病得这么严重吗?还是说他一直想着自己的事呢。
老爹走出门的时候,跟来时并没有任何的区别,他甚至没有用我给他准备好的拐杖,仍旧是往常坚毅而从容的模样。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
坐上车,老爹便缓缓闭上了眼,不久后季枭来了电话,我转交给老爹接听了。
季枭在那头,问的大概是要不要将喻景盛捞出来这之类的事。
老爹拿着电话的手缓缓地,开始颤抖起来。
我坐直了身子,略微有些意外,看向老爹如今平静得好似死一般的神色,心中没由来地生起一抹悲哀。
“继续给他关着。”最终,老爹用十分清晰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第33章 老爹的江山终于易主了
看来喻景盛错过了被放出来的绝佳机会。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老爹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原本话就不多的他在回到病房后愈发地沉默了,坐在病床上,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将目光集中于自己布满伤痕的手臂,就连三弟挖空心思给他讲的笑话,都没能换来他的一次抬眸。
“我一直以为喻景盛只是笨,没想到非但笨,还蠢。”这天晚上我拜访了季枭的房间,这是他对喻景盛做出的评价。
常理而言我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这次只是因为不久前,继老爹之后,他再次去了喻景盛那边,以兄长的身份单独跟他见了面,看老爹如今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太好,我想知道喻景盛那边的情况,哪怕让他出来一天,到医院来看看老爹,也是好的。
“他冲我喷口水的样子真跟狂吠的野狗没什么分别,”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季枭的目光堪称不善,大概在他眼中喻景盛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吧,毕竟没有老爹嘱托的话,他也压根不会去看他,更别提在他面前亲口承认自己其实是也老爹的亲生儿子的事实,“老爷子好像真的对兄弟相认的情节十分执著,很可惜,喻景盛完全不配合他的表演。”
“认错?去问问喻青书有没有认错吧!他被关在喻家的监狱里,而我呢?”喻景盛的声音仿佛响在我的耳侧,他那因激动而圆睁双眼,以及不远处狱监随时准备出手的动作,在季枭的叙述下,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现在来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难不成想让我叫你一声哥哥么?要不是你给的地址不明不白,现在我他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喻景盛后来压低了音量,但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致使额角处青筋暴起,身体也抑制不住地紧绷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做出不可控制的举动。
“所以,我不认错就不打算放我出去了是吗?”喻景盛嗤笑一声,“老头还说什么公平,这就是他所谓的公平?”
然后季枭提醒他,这不一样,“认个错罢了,你别忘了,林家的那三具尸体,可是你一手造成的。”
“人是我杀的?”喻景盛眯起眼睛,“林家那几个人早该死了,就算我不动手解决,你们以后应该也会……况且,他们的死确定是因为我么?怎么不把喻青书抓过来?他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儿跟他脱不开干系早早地就跑了,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怪他,反倒怪起我来了?”
看他如今这几近癫狂的态度……估计跟老爹见面时,也口出狂言说了一些十分过分的话吧。
也难怪回到医院后老爹便一直是一副郁结于心的模样。
最近季枭的话愈发的少了,约摸是因为身上的重担变多,正迫使他进一步地走向成熟……老实说,这样的他我很不习惯,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了,但他每天忙完之后还是坚持到医院来接我回公馆,雷打不动。
知道他压力大,跟老爹做饭的时候,偶尔我也会把他的那份搭上,刚好去喻家大宅的时候顺道送过去。
那家伙偶尔还是会说一些混账话的,比如上次将鸡汤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盯着我,忽地勾了勾唇角,说:
“你这样很像给老公送饭的小媳妇。”
于是我便决定再也不给他做饭了,我真不明白逞那一时的口舌之快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老爹最近开始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念叨大哥的次数开始变多了,他会问我有没有联系上他,还会叫我再次复述当初离开时大哥说给我的话,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我想我是应当叫大哥回来的,我也曾不止一次打过他的电话,可大哥却好像已然下定决心断绝一切跟过往的联系,我拨出的每一通电话,都得不到任何回音。
老爹的病情是在八月份开始猛然恶化的,看着医护人员推着仪器挤进那个小小病房,我和季枭正面对面各据走廊的两侧,相对无言。
五妹和六妹也都来了,她们一直低着头呜呜地哭。
三弟则好像完全呆滞了似的,还问我有没有大哥的电话,给他以后,他便毫无意义地一直拨打,还回过头跟我说:“为什么他不接呢?”
不是不接,而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通过,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便只能拍拍他的肩,默默无言。
沉默,一直沉默,我们都知道老爹正在病房内接受抢救,可就算这次老爹活了过来,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下次……下下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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