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这仿佛是我耳朵最后所能听到的声音,那之后便一直耳鸣,视线也模糊着,我甚至觉得我的眼睛已经被打坏了,可不多时再眨眨眼,我发现我还能看清眼前的事物。
“倒是看不出来,还有算点骨气。”喻景盛站起身,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他踱步向我走来,先是用手上的一根棍子挑起我的下巴,我看见他那双酝酿着仇恨的眼睛,意识到如果我真的什么也不说,他可能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概是喻景盛的一个眼神,他的保镖将我松了绑,我就跟一条死狗一般脱力地坠到地面,趴伏在地上,手臂因先前被扭得厉害,竟爬也爬不起来。
不知是谁拿来一个木板,那人将我的手狠狠按在那木板上,我看见喻景盛的鞋子踏入我的视野,他蹲身,捡起我一只脱力的手,拿出一个小匕首,说:“那晚上吃饭,喻青书威胁我说要拿掉我的手指。”
他的声音堪称阴沉,像是在回忆那时所发生的一切。
将匕首的刃部放在我的小指上,恶狠狠地,并没留什么力道,很痛,骨头也被压迫着,我感觉手指上的血已经汩汩流出。
“如果我砍了你的手指,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盯了我一眼,许是见我仍旧无动于衷,喻景盛不耐烦了,他的脚狠狠地碾在我的手指上,将那匕首悬在与我眼睛相近的位置,他的手下又踹了我两下,而我只是看着那刀片,它倒映出我红肿的眼,而我竟不知道我已流了泪。
“你不会以为,喻青书会帮你打抱不平吧,我实话告诉你吧姓冉的,就算他有这个想法,也绝对不可能做到,因为对我动手……”他语气顿了顿,随即笑了出来,“他就绝对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了。”
该死的喻景盛,就只知道拿我这种弱者开刀,那时我或许是害怕的,但愤怒和鄙夷却出奇地侵占者我的大脑,我什么也没有思考,我甚至想不起大哥给我的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我只知道这就是他这个懦夫和大哥的差距,起码大哥,绝对不会……
好吧,我承认,当那匕首再次沉重而缓慢地压迫着我的指骨时,我害怕了。
那时我被按在地上,跟死鱼一般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只是狠狠地咬紧牙关,想:“谁来救救我?”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十分奇怪,我第一时间想到该来救我的人,竟然不是老爹也不是大哥,而是我天天在我心中被我咒骂过八百遍的季枭。
从我被抓到这来到被打成这幅死样子,时间拢共不过十来分钟。
十来分钟的时间其实并不长,用来找人或许不太足够,但是这时间用来要我的命……却是要容易许多。
大哥是不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找到我的,老爹则更不用说。
季枭……好歹我曾告诉过他,有人跟着我。
那么来救我的,就只能是他了。
该死……那一刻,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多重的恐惧令我情绪崩溃,想要被季枭解救的思想却使我无地自容。
“说不说?”耳边,喻景盛的声音已经不明晰了,或许那时的我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什么也没思考,什么也不打算供出……
所以,就那样的精神状态,我也说不清当我感觉到有一束光猛地打在我身上时,我是一个怎么样的心理状态。
我只是无甚意义地睁着眼睛,看着那原本架在我手指上的刀因主人的错愕而失去受力点,倒到另一个方向。
耳朵仍是有些听不清周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十分吵嚷,伴随着叫骂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我似乎被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好吧,并没有被遗忘。
季枭抱起我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粗暴,好像完全没有考虑到我的肋骨可能已经骨折,他力气很大,将我从地上捞起来的时候,似乎很轻松。
我半睁着眼睛望着他,灯光下,他的发丝被照出了一圈光华的轮廓,而我想的则是,哦,原来这小子长得好像还不错。
就算是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也难掩他野性的深邃。
什么挣扎着站起来、跑回头狠狠补喻景盛两刀,这样的想法在当时的我身上统统没有。
因为我没有那个力气。
“再来晚点儿……我就要被打死了。”这是毫不怜惜地被扔进车之前,我跟季枭说的第一句话。
季枭凝眉看着我,我则早就因为疼痛无法去分析他那样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鼻青脸肿的,”他俯身,坐进车内,凑到了当时已经软成一滩烂泥的我的身边,说:“你知不知道你这幅样子有多丑?”
臭小子……量在他如今姑且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的份上,我没有开口骂他什么,只是勉力勾起唇角,睁着大小眼,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说:“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
季枭应当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当时他只是看着我,约莫有三四秒之久,后兀地转身,又往那间地下室的入口走去。
没有就此晕厥,我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凝视着来时的方向,许久许久。
我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挟持着一个揍过我的大汉走了出来。
那黑衣人叫那大汉跪在地上,然后抬腿——用穿着靴子的脚给了他一耳光,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紧接着走出了另外一对,黑衣和大汉,相同的组合,这次被押的那一位我也见过,我也是这时才迟迟意识到,被喻景盛派来揍我的人,不止一个。
那人的手被黑衣人的脚狠狠碾在地上,他凄厉地惨叫着,黑衣人的靴子抬起,望见靴底滴下的血液,我才发现那靴底原来钉着一排细密的小钉。
心中未能生出任何同情,我只庆幸这等报仇能发生在我眼皮底下不远处。
紧接着又走出了三对……四对,那些黑衣人约摸都是由季枭带来,他们如出一辙的惩罚方式,看上去既有组织又有纪律,竟还微妙地让我产生了些许视觉享受。
罢了,这打也没算白挨。
我想,去他娘的喻景盛。
约摸十分钟后,季枭自内里走了出来,跟他的“手下”不太一样,他没挟着任何一个人出现,他步伐如常,甚至还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直到他走进车里我才看见他夹住烟杆的手指上,沾满了鲜红的血。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吸了一口,而后将手放下。
他转过脸,与我对视一瞬,才抬手,将烟按灭,丢进烟灰缸中。
发动机已经点燃,车窗开始闭合,也就是在这时,我看见最后一个黑衣人将一具近似于死尸的躯体脱出。
抬手一撂,它被仍在了空地中央。
那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是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喻景盛。
抬眸,略微有些无措地望向季枭,窗外的景色开始发生变化,季枭正看着我,视线在这一刻不期而遇。
“他……”
“死不了。”季枭转过眼,不再看我,三秒后,他补充了两个字:“暂时。”
我不太明白季枭的意思,头靠在车窗上,我凝视着他的侧脸,“谢谢。”他服侍我那么多年,这却是我第一次对他说这两个字。
然而季枭却并不太领情,毋宁说他直接无视了我的话,只用布料擦着手上的血迹,显得格外认真。
季枭的车开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十分复杂的程序,我被躺着送到了仅能容纳一个病人的高级病房内,先是做了一系列检查,在此期间除了医生和护理我没有看到任何人,直到他们都离去,季枭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身烟味儿……他走得近了些,我便闻到了。
将手机放进衣兜,季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半晌,只冒出三个字:“值得吗?”他问。
“什么?”想着他救了我,我好歹态度好些,回话时我是笑着的。
“是不是就算死,你也不会说。”季枭的语气很淡,却总让人隐隐感受到不安。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我沉思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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