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仓皇地低下头,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安饶伸出手:“把你所有的欠条都给我。”
男人愣了下,连忙道:“算了饶饶,爸爸也想通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事就不用你管了,大不了,我把这条命给他们。”
“他们要你一条命有什么用,欠条给我,所有的。”
男人咽了口唾沫,良久,才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沓欠条递过去。
安饶拿过欠条数了数,一共十二张,加起来三百五十万。
他皱起眉头:“没了?”
“没了。”男人说话的时候始终小心翼翼,不敢抬头看儿子的表情。
“不是说一共一千二百万?”
“本金三百五十万,利息……八百五十万。”男人嚅嚅道。
安饶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七分利,比银行高出四十个百分点,签这种贷款的人是傻子么。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想想你的家人为你吃了多少苦。”安饶收好欠条,起身离开了公园。
夜色中,狼狈的男人久久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忽然双手捂住脸,身体不住地颤抖。
回到家,饭菜的香气弥漫在屋内。
安饶摘下帽子走到餐桌前看了眼,四菜一汤,还有一杯鲜榨的梨汁。
他坐在餐桌前,默默将饭菜一口一口吃干净,然后找出那沓欠条一张一张仔细观察。
他发现,所有的借贷方都来自一间名叫金哲惠的夜总会。
安饶去网上查了下这间夜总会,它背后的「双木集团」是一家做风投的公司,老总叫林昌明,而且这个林昌明手下不止这一间公司,在缅甸还有一家昌世集团,主营娱乐行业。
在缅甸开设娱乐公司,除了当地不受法律制约的博彩行业,安饶想不出还有什么娱乐产业是能在缅甸这种国家大放异彩。
而双木集团这两年投资了很多电影、电视剧、画廊等。
但投资最多的还是金哲惠夜总会。这间夜总会在明星圈里极有名气,高消费高水准,不管是十八线爱豆还是顶流巨星,几乎每个人都涉足于此。
安饶漫不经心摩挲着手指,良久,他从网上找到这间夜总会的电话,预约了包间。
他去了二楼卧室,见楚观南已经睡下,而那张被自己放在茶几上的银行卡此时却来到了自己的电脑旁。
望着那张银行卡,良久,安饶拿起卡,轻轻亲了下卡面:“借用一下,马上还你。”
他戴上帽子口罩打了出租车来到金哲惠。
这间夜总会十分隐蔽,要先从地下停车场进去,看到一道很小的电梯门后,下负二层才能看到金哲惠的大门。
一进门,一排衣着暴露的兔女郎整齐站一排,齐刷刷鞠躬:
“客人晚好,欢迎来到天使的栖息地,金哲惠欢迎您——”
安饶压低帽檐,低声道:“我预约了包间。”
马上就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迎上来,他领着安饶往包间走,时不时悄悄打量他一番:
“客人您很面熟啊,以前来过我们家?”
安饶没出声。
“您是艺人吧,看您气质不同一般人,我们家经常有艺人来玩的。”西装男继续喋喋不休道。
安饶还是不出声。
“客人您今晚想玩点什么,如果是唱歌的话,我们这里有很多陪唱陪玩,您可以带一个您喜欢的陪您度过美好一夜。”
安饶终于打断他,低声笑道:“想唱歌的话我去哪个KTV不行。”
西装男愕然,接着心领神会地笑了:“明白了,客人跟我这边走。”
西装男带着安饶进了一个很小的房间,接着他按下开关,房间里的壁画瞬间向两旁打开。
后面是一条昏暗狭长的走廊,走廊里嵌了一扇枣红色布艺大门,门口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几人交头接耳一番,点点头,抬手推开布艺大门:
“客人这边请。”
门一开,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即使隔着口罩也呛人得很。
安饶捏了捏口罩,将帽檐压低。
手指悄悄摸到手机,按下「共享」键。
门内简直是另一番世界。
烟雾缭绕中,百十号人围作一团,几张形状各异的桌子摆放在不同位置,最中间的是一张圆形大桌,四个男人各占一个方位,面前摆着扑克牌和各种颜色的筹码。
果然没猜错,金哲惠打着夜总会的名号,实则还干着地下赌场的勾当。
刚才那个西装男毕恭毕敬跟上来:“客人您想玩什么,麻将牌九还是梭哈。”
安饶低声道:“麻将。”
西装男立马和旁边一个服务生低头耳语了几句,服务生点点头,看了安饶一眼后离开了现场。
安饶跟着西装男来到麻将桌前坐下,紧接着,三个衣着各异的男人也跟着坐下来。
西装男鞠了一躬,笑道:“首先我要说明规则,在开始前,各位要把所有电子设备上交,不得拍照。第二,不得暴力破坏现场设施,最后,我们场子筹码规定二十万一把,庄家翻倍,如果各位明白规则,请先签下这份保证书。”
四张纸摆在四人面前,其余三人不假思索提笔就写,只有安饶,稍微犹豫一会儿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安饶掏出自己的手机,半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把手机交给了西装男。
换了筹码后,第一把,是对面的男人做庄,他似乎运气很好,第一把就天胡自摸,按照规定,剩下三人需要一人给他四十万。
随着麻将机洗牌的声音,安饶的手放在桌面,轻轻感受着桌面下的震动。
这一把轮到安饶做庄,同样的,如果他赢了别人需要一人给他四十万,如果他输了,需要给其他人一人四十万。
安饶其实没打过麻将,但他知道麻将胡牌公式以及一些基本规则,纵然他对麻将很陌生,但也能看出来他现在手中这副牌烂到人神共愤,几乎没有赢的局面。
但他没有按部就班地打,拆了几组看似连贯的牌,最后竟然真的被他力挽狂澜,接下来只要给他来张九条或六条他就可以胡牌。
他看了眼桌上已经打出来的牌,大概算了下其余三人会胡什么花色。
他现在手中有一张多余的幺鸡,而他下家胡的是筒,对面是字,上家也是筒,也就是说,只要他打出手中的幺鸡就绝对不会点炮。
不假思索,他直接将幺鸡拍在桌上。
“胡了!”对面三人齐刷刷道。
一炮三响,所有人都胡幺鸡?开玩笑呢?
安饶看了眼他们的牌,确实都胡幺鸡。
也就是说,他这一把就输出去一百二十万。
他的视线在每个人倒下的牌中划过,最后落在桌子中央已经打出的牌堆上。
对面的男人牌里有三张九筒,桌子上也有一张被打出去的九筒,以及自己的牌里,还有一张九筒。
一副麻将会有五张九筒么?
而且,放着杠不要,怕不是后面补的九筒吧。
安饶冷笑一声,悄悄将自己牌中的九筒按下去。
“给钱给钱!”对面三人急不可耐地叫嚣着,脸上笑成了牡丹花。
安饶攥着手中仅剩的一点筹码,脸色暗了暗。
西装男看着安饶很是为难半天不动,料想到他肯定是没钱了,笑眯眯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
“客人,如果您现在身上资金不够,我们场子里有专门负责贷款的工作人员,需要我帮您喊过来么?”
安饶点点头:“喊来吧。”
贷款工作人员递来一张借条保证书,上面明确写着收取本金百分之三十的利息,超过一年按倍数增长。
百分之三十的利息乍一听不是很多,比如十块钱要付三块钱的利息,但陷阱就在后面那条「超过一年按倍数增长」上。
也就是说,第二年开始就要以百分之六十的利息计算,第三年百分之九十,好家伙,真就有傻子会签。
安饶想起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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