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126)
“为何不可能?”东方月问,“你没等来那天,并不是那天不会来。”
东方月背了手,向着地牢外走去。
黑夜蔓延,但那月色清明。
他抬头望了一眼,眉目明朗。
楚溪跟在他身后,却见他住了脚,仰天长叹:“战争摧残的是天下苍生,想要太平盛世,唯贤明之君,才可做到长治久安。”
“主子便是未来的一代贤君。”楚溪跪在他身前,仰视着人道。
东方月回转过身子,“权倾天下,盛世长安,试问有谁人可以做到。往往只做到了其一,今吾辈愤慨,怨的是内忧外患,皇帝昏聩,来日我若是做了君主,果真也能做到贤明吗,我不知。但至少我不想生灵涂炭,至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楚溪:“主子是想,只要他国不侵我大虞,不伤大虞之利,便可与他们和平交好?”
“若是伤了,其远必诛之。”
他仿佛又想起那日同晨风的谈话,也不知安西如何了。
东方月忽然看了他一眼,道:“马上召集胡子大哥他们,我有要事相商。”
……
大雪停了,可战火未熄。
“巡将何在?”晨风收了刀。
“回将军,巡将未曾得归,怕是已凶多吉少。”
副将姓杨,取名杨安,他本受命带人由安西去往南边,恐南越边防入侵,可当夜云莱攻线激进,没能让他们分散而打。
西南中军与禁卫军相合不过八万大军,若是想要一举攻下,绝无可能。
他与云莱首将沐风相缠数日,不相上下,怕是那沐风也知道猛攻不可,近日调整战术,改了缓攻。
晨风武得可以,计谋略有,可也不是足智多谋之人。怕就怕那边有谋士在帐,他不得要领,便已被设计。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巡防队出巡无一幸免,便让他心中存了疑虑。
即便再不济,他的军也不至于一人不归,这事越想越让人骇然。
瞭望台的烽火已然,想必虞都该有消息传来,可事实确是,就连粮草也不曾供给。
安西粮足,却也禁不住长久之战。
西南与西北相交,两处地广人稀,只有一处都护府统管两处,而安西也恰是中心,隔着望荆门北望便是西北漫漫黄沙,而望荆山以南穿过都护府,便是烟雨江南。
他们背靠望荆山,能利用地势作战,可云莱也同样依靠山脉,这样在计谋上又会有所相冲,只怕随便出一计,便让人抓住了破绽去,所以他不敢想,也不知该作何,现在最多是守,能攻则攻。
“将军,晨将军,”杨副将喊他。
“将军你没事吧。”
漫漫冬夜里,风凉寒重,可再看晨风,额头满是珠汗,细细密密而来。
“将军,还要尽快下令为好。”杨副将在一旁催促。
情势紧急间,晨风做了妥协,“传我军令,退回城中。”
副将惊恐,“将军,此番已近敌军大营,不可撤退啊。”
“听我命令,撤。”
“将军……”副将还要争取。
晨风看着人大喊:“军令如山,你可知晓。”
主动出击虽有男儿本色,可这兵一出,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此只会如了他们云莱军将的意思,打疲惫之战。
他们可以做敢死队,不知死活的往前冲,但一兵一卒皆是有家有户之人,不可贸然而进,他想寻一个两全之法,既能保兵,又能保城。
“风儿,不怕退,怕的是一直退。”他似乎听到了沈弘弼的谆谆教导,“兵将之法,善用谋者,以逸待之,不折兵力,奇出无穷,环环相生。”
晨风起了身,昂首而望,军旗飘正,龙纹腾舞,翱翔夜空。
他对着大军,高喊道:“望众将士信我,现我下达军令,所有大军全数撤退至都护府城池。违令者,斩!”
杨副将虽然心存疑惑,却还是听了命令。
浩浩大军,急如骤雨,奔腾而去。
……
云莱大营中,小卒欣喜若狂,一路狂奔,“将军,将军……前线大捷,虞都大军已向南撤退。”
沐风猛地起了身,大喊道:“你说什么?”
“将军,前线大捷,虞都撤退了,他们退回了安西。”
沐风紧攥着小卒的衣领,不可置信道:“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
“妈的,这下难办了。”沐风啐了一口,咒骂道,“他们若是撤退,就更加难攻了,没有城墙防御,我们还可同他们在山里弯弯绕绕打游击,这下若是退回城池,要攻就难了一步,早知如此,老子绝不同他们迂回而战,这下倒是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小卒问:“虞都大军退后,将军为何会觉难以攻入,明明我们可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安西城池。”
“放你妈的屁,你懂什么。”沐风吼道,“城墙坚不可摧,城中百姓与士兵同仇敌忾,粮食与军备供应充足,我们这一战想赢就难,云莱能支撑二十万大军几月军粮装备,但我们毕竟小国,借全国之力才存了那些军粮,若是我们攻不下城池,那么国家便会沦陷,你可知这其中的后果?”
沐风又说:“剩不了,你便回不去。”
他是云莱的首将,但作战那么多年,经验颇丰,一个计谋,一个战术便可参透,可想来,也是轻敌。最初便不该遛狗一样同他们玩耍,不然现在也不是这般两难的境地。
自云莱大虞交好以来,云莱年年进贡,俯首称臣,从未逾越半点。若不是宗王狼子野心,欲要谋朝篡位,国君也不至偏激至此,看来朝中还是有人搬弄是非,让国君与宗王中了反间之计。
情势危急,也由不得他多想,沐风皱眉,看了眼那小卒,斩钉截铁道:“他们退一步我们便进十步,如今我军进退两难,唯有拼力一搏。”
“是,将军。”那小卒得了令,转身退出了营帐。
……
禁卫军与西南中军一路狂奔,终再天亮之时,退居城内。
天蒙亮,雪化后,道路多有些泥泞。他没来得及回府中换衣服,直接去了城墙。
被污泥染透的军靴稍稍发凉,但他没有其他法子,情势迫在眉睫,他还未想出出奇制胜之法,眉间褶皱堆积,眸光凛冽。
“喂,我说你怎么每天都皱个眉头,大哥我都没发愁呢,你究竟每天愁啥。”萧逸每每看到他皱着眉头,便会来唠叨一番,可他又怎会得知,晨风愁的就是他自己。
两人不是亲兄弟,但同为沈弘弼徒弟,小时候建立起来的感情最为纯粹,之后两人又同入朝为官,感情便日渐深厚了些。
萧逸憨直,却大义凛然,愿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后来做了虞都的巡防,又非要靠自己在虞都闯些名堂出来。
然而这天下谁人不知,他们是定远侯沈弘弼带出来的兵,若不是紧急,皇帝绝不会让他们上了战场,再立军功。
萧逸愤慨,他替他忧心,生怕一句不舒心的话,惹出事端来,再牵连师傅。
虞都时忧萧逸,来了这西南疆场,他的忧心便分成了两份,一份忧国,一份还是在虞都。
如今眉头紧皱,也不会有人再替他拍散抚平,他现在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而这一城中万千百姓,寄托的也是他。
没有让他喘息的机会,他唯有视死如归。
副将踏着台阶而来,叫道:“将军,已按您的吩咐,紧闭南北城门。”
晨风闻言,从恍惚中回了神,说:“城中百姓可有安抚?”
“他们早知军情,愤愤欲试,要同云莱大军拼死一战。”
晨风松了口气,道:“既然百姓没有要逃生的事端,那就太好了。”
杨副将道:“将军多虑了。安西都护府存在多年,听城里的老人言,老侯爷在时他们便不畏战争,将民一心,可抵万军。此志代代相传,到如今更甚,从他们得知将军是老侯爷的徒弟之时,便全全信任将军,知你不会弃城中百姓不顾,所以皆愿听你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