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169)
疼痛从骨血蔓延至全身,一寸寸侵蚀着肌肤,血肉,直至心脏。
他伸着手,咬着牙向前,泪水淌满脸颊,好模糊,他看不清人,什么都看不清。
郁尘依旧是那番模样,他看着人,不住的问:“我做错了什么……”
上官子煜嘶哑地喊着,“没有,什么都没有,是煜儿的错,哥哥没有做错。”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是我的贪欲,我不该思慕你,不该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不该……”
我不该任性。
我不该待在你身边。
我不该有妄念。
上官子煜再次陷入了无边的深渊,那里是他的私欲,那是没有战乱的平淡日子里两人同坐桌前,郁尘给他夹过爱吃的菜。
虞都皇城都护府的庭院里,荷叶深深,翠□□滴。郁尘牵着他的手,将那条锦鲤捞起来给他看。
紫荆山上,风雪正盛,郁尘带着狐裘从身后而来,将它披在他身……
从前……
以后……
都不会再有人舔着脸凑过来哄他,也不会有人敲着他的脑袋叮咛“太瘦了,多吃些。”
疼痛淹没了所有,他陷入了深深地绝望。
如果……
当初没有同他发脾气,没有起初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现在就不会是这般境况,他想要见他,想要他活着,哪怕……
哪怕一命抵一命。
要去寻他……
不可能死,他那么憨直的人,老天怎么舍得他死。
……
三个时辰前。
幽州城外,黑水之畔。
郁尘咬着牙,挥臂抵过达齐的长矛,箭头锐利,凌光一闪,晃过眼前。
紧接着,郁尘就看到那箭头分开,又飞出一利器。
郁尘轻笑,躲闪而过,说:“达齐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暗器未免有些不人道了。”
达齐哈哈一笑,一个闪身,后退,躲过他挥过来的利剑,“郁尘将军也是有趣之人,不知是谁方才做了奸诈之事,现在还怪起我们来了,将军未免有些厚脸皮了。”
郁尘深呼出一口气,看着达齐说:“没人跟你说过吗,我郁尘别的没有,就脸皮厚,想要赢我,你再活个十年吧。”
达齐不甘示弱,低声道:“将军口出狂言。我记得你们大虞有一句俗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我呢,偏偏就是那个不识时务的人,我只想赢,想必你也想结束这场战役,早些回家陪妻儿,你我也不要啰嗦,速战速决才好。”
“我没想同你啰嗦,”郁尘说,“我要的是你的项上人头,替我虎贲数十万大军报仇。”
中军与胡骑交手数次,兵力相当。自从郁尘接手荀北,达哈尔就开始在试探他,试探中军实力,每次进攻激起中军怨恨,他就连忙撤退,要的就是找寻中军的薄弱之处。
西南中军长期在大漠风沙中前行,不论是骑马还是步行都要比胡骑灵活许多,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依靠阵型。
如若打散他们的阵势,再分散攻之,中军便不再是牢不可破的城墙。
达哈尔根据中军的阵势,改良了胡骑的兵器与战略。
若是他们此行是步兵抗战,那么驾马冲破前防,再以长矛趋之,这阵型自然一击击破。
达齐缰绳握手,高喊着:“驾马冲破前防,将他们阵型打破,分散开来,杀!”
郁尘轻笑,看着他们驾马聚集一处,“正合我意。”
枯树从中,握着网绳的军将在黑暗里打了个手势。
郁尘站定在那处,余下的中军已经排好了阵型,就等这最后一战。
大雪簌簌而落,他抬头望了望,长叹一声,“我何曾有妻儿,唯一挂念着的那个,还在与他冷战中,若是这场战打完了,他还要去把人哄回来。”
这样一想,反倒让他有些头痛了。
胡骑驾马挥着长矛刺了过来,中军排好的阵势,迅速向两侧分散开来,达齐带领着胡骑又转头回来,长矛在地上划过,留下一道刺耳的声音,再挥起来时,中军俯身一闪,躲了过去。
胡骑有新的战略,郁尘也早已想了应对策略。
也可以说是子煜与他一起改进的中军现在的阵势。
“灵活性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上官子煜说,“阵势可无,但这个不可变。”
郁尘当时疑惑,他是想让中军效仿虎贲军,依靠马儿作战,这样可与胡骑势均力敌,不会在高度上有所偏差。
上官子煜不同意,他说:“不可,胡骑的马儿还有长矛既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劣势,长矛太碍事,挥起来不如剑和刀灵活,再者,胡骑骁勇,但他们离了马就什么也不是,而我们没有马可以在地势崎岖之地灵活而变,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郁尘想起来都觉得子煜是上天派给他的仙儿,子煜补全了他所有的缺陷,真是什么都会,哪哪都好。
中军分散,挥刀砍断马腿,胡骑从马背上跌落,从雪地里滚了一通又迅速爬起来。
夜色黑暗,郁尘举起手来,又迅速挥下,大声喊道:“起网……”
鱼网从四面升起,达齐驾马,挥着长矛砍断了一处织网,他掉头幻视四周,看着自己的兵纷纷掉入了陷阱里,他咬着牙,再次看向郁尘。
那眸光里带了胜利者的光亮,让他觉得不悦。达齐紧握缰绳,策马一路挥砍,硬生生从织网里逃了出来,他回眸喊道:“快,再快些,往这边来。”
郁尘扬手,挥剑而起,砍断了向他奔来的胡骑的长矛,翻身上马,“给我放火,一个也不能放过。”
将士听闻纷纷点起了火把,往哪织网处一扔,大火顿时侵袭过来,烧着了织网。
胡骑大军被火势包围,除了嘶喊声和漫天火光再不见其他。
达齐策马奔腾,边跑边喊着,:“不要怕,所有骑兵手握缰绳,打马向前。”
“我胡合部的男儿骁勇,不惧怕任何险阻,我们的太阳,终会给我们报仇,不要怕,向前冲。”
“全军听令,打马向前,不准退缩。”
郁尘和中军都没料到他会有这般想法,一时间战马嘶鸣,胡骑驾马踏破燃着的织网,从火势里冲了出来。
还拢着未燃织网的中军,被马拖在雪地里,滑行了数里,直拖到黑水河面。
大雪茫茫,遮蔽了整个紫荆山。
达齐的马儿倒在冰面上,他翻身下来,从马背上抽了刀。
脸上残留着积雪与血迹,他来不及擦掉。
他挥刀指向郁尘,“郁尘,达齐要跟你决一死战。”
郁尘从雪里拔出剑,抬手抹掉了额角的雪花,浸湿的眼眸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前路,但他无所畏惧。
上官羽的教导,他犹记心间,“元清啊,军将不可贪生怕死,即便所有人都倒下了,你也要撑起身子,你在,便是他们的希望,来日也一定会照亮所有黑暗。”
“野心不可露,忠心可表。将士若不能死于疆场,残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郁尘喉结滚动,他挥剑而来,对着达齐说:“赶快结束,还有人在等我。”
达齐脸上浮着阴冷的笑意,他看向郁尘,发现那张眸子里满是坚韧。
或许他心里的那个人很重要,就如同他出门前一样。
他知道这一场战役意味着什么。出征时,他答应家中的母亲,一定会跟着可汗拿下幽州城,带她去看看繁华的虞都。
他们有家可居,有墙可以抵挡风雪,再也不用为了冬日的粮食焦急,再也不用怕……
达齐架起长刀,双腿微蹲,“不论是战死还是战胜你,我都要做胡合部勇猛的狼。”
“啊……”
郁尘挥剑冲上前,“杀不了达哈尔,也要先杀你,给师傅报仇…”
他要用上官羽的刀法,将这群入侵荀北的狼驱逐出境。
凌厉的刀光相接,火光四溅。
临行前的那个深夜,将军府里还是往日的幽静,厢房外黑影流窜,郁尘一个闪身,闯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