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8)
郁尘自认为不是饱读诗书的人,心思自然也不够缜密,但他入官早,朝堂里的一些事,看得比上官明棠明白些,“离儿,不管东方黎是否假传圣旨,皇上忌惮师傅也不是一日了,趁此机会借助东方黎之势除掉师傅也不是不可能,况且,皇上师承东方黎,若说两人没有沆瀣一气我是不相信的。”
上官明棠眉头微皱蹙,“大哥说得不无道理,若是这样看,皇上心思之重,我还真有些拿捏不住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活下来,子煜我已经从玉春楼接回府了,哪日你想见了,我给你带过来。”
“子煜到了,那师傅应该也在城里了。现在见面为时尚早,等我出了这牢狱,我自己去找师傅详谈。”
“若离,大哥在这里待不多时,这是一些治创伤的药,还有你最爱的红烧狮子头,哥给你放这了。”郁尘说,“牢狱不比外面,凡事不可与人争辩,照顾好自己……”
上官明棠盯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大哥不必记挂,离儿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知道这里不比荀北,做事做人自会小心些,方才听闻狱卒吃茶闲谈,皇上晚上设宴犒劳你和中军,弟弟为哥哥开心,也望哥哥在圣上面前不要替离儿多言。”
郁尘舒了一口气,说:“师傅已逝,而你又被关在这里,我哪还有吃酒的心情。”
“哥哥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和东方黎眼里,不可为了我再出什么茬子,这酒你不仅要吃,还要吃得比谁都开心,你是皇上的臣子,不可再为了爹与其他朝臣再起冲突……”
郁尘拍拍他的肩膀,道:“如今受辱的是你,你倒是担心起哥哥来了,放心,这次哥哥给你做后盾,绝不添乱,等你出这牢狱之时,咱们三兄弟再喝个痛快。”
“嗯。”上官明棠平静地应了声,“哥哥,东方月此人心思缜密,定要小心他。”
“我自会小心些。”
郁尘被狱卒催促了几声,这才缓缓地从牢门中走了出来,临走前又塞了些碎银给狱卒,说:“我这妹妹,自小娇生惯养,还望大人多多照应。”
……
是夜,大虞皇宫内纷纷掌起了琉璃红灯,莺歌燕舞,琴声萦绕,一片繁华。
东方月今日着了一袭淡紫色的锦袍,散漫悠闲的坐在众臣中,倏然给人一种贵气天成的感觉,却又像是出鞘的利剑,盖住了所有人的光芒。
众臣都知道他在外的风评,看他的眼光自然也不屑些。
郁尘瞥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就在这和气的氛围中交了锋。
东方月修长的手捧过玉杯对着郁尘举了下,口吻似是祝贺。
景帝恰好捕捉到他这一动作,含笑说:“名扬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东方月起身,俯首道:“承蒙圣上关心,病已痊愈。”
“方才看你对郁将军举杯,朕甚是感慨,你们同期为官,如今郁将军已经军功累累,可是羡慕了。”
东方月转头看了一眼郁尘,说:“皇上,臣并不羡慕,这样的军功臣并不想要。”
“那是何意?”景帝看着他,脸上多了些不愠的神色。
东方黎见状忙上前解释:“皇上,月儿他不经事,言词欠妥,望皇上……”
景帝伸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丞相不必多言,朕自小与名扬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的直率,不过,朕想听听他的意思。”
东方月和郁尘对视了一眼,赔笑道:“皇上,臣此番是想说,郁将军军功硕硕,这次又替大虞保住了幽州,此乃功臣。臣不要这样的军功,是因不想我虞都百姓受战事之扰,陷水深火热中。臣希望,未来的大虞幅员辽阔,边疆众国都可以向我大虞称臣……”
“哈哈哈,丞相,你听听他,人虽小,志向竟然如此远大。”
东方月说:“圣上,臣句句实言,并非意气用事。”
“好好好,朕知道,志当存高远,你有心了。”
东方黎起身,叩首道:“皇上登基以来,百废俱兴,放眼虞都,百姓安居乐业,繁盛祥和,月儿所言非虚,皇上九五之尊,承天之命。将来定会统一外族,为大虞百姓谋福祉。”
杜衡上前:“丞相所言甚是,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帝见此,面上也高兴了许多:“本来是郁将军的庆功宴,倒是被你们给搅了,除了郁将军的赏赐,朕今日也要给名扬一些赏。”
东方月起身:“皇上,臣什么也没做,不好讨赏。”
“朕赏罚分明,该你的定少不了。”
“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东方月一笑,“谢皇上赏赐。”
景帝点了头,顿了顿又问:“你也到了弱冠之年,心下可有喜欢的姑娘?”
东方月刚坐定,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听到这,顿时又站了起来,“回皇上,不曾有心仪之人。”
“也是,朕此前可听闻你在虞都城的风韵之事,结亲之事非儿戏,你不可再胡来,之前太后还曾问过朕,想必是要给你择一良缘。”
东方黎说:“蒙太后抬爱,月儿的婚事就劳烦太后她老人家了。”
之后又拍了一下一旁傻愣的东方月,“还不快谢恩。”
东方月回神,忙叩谢,“谢皇上,谢太后。”
景帝端着酒杯轻抿了几口看向一直低头不语的郁尘,说:“朕知道郁将军是性情中人,你自小在将军府长大,大将军逝去自然心情烦闷。如今大耻未雪,不该是你颓然的日子,荀北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朕同太尉以及兵部共同商议,现任你为护国大将军,不日出征荀北。”
郁尘一愣,上前道:“皇上,臣……”
李英见此忙上前说:“郁将军还不赶紧叩谢龙恩。”
郁尘回了神:“臣,谢主龙恩。”
一时间祝贺声响彻紫金殿。
郁尘虽面色如常,内心却藏着说不出的苦。
他替师傅不值,那么多年死守荀北,不让胡骑踏入一步,到头来护着的主子不仅忌惮他,最后还听信谗言弄了个家破人亡,这一生赤胆忠肝又有何用……
宴会后半段,景帝似乎是乏了,留了东方黎一人,便让众臣退下了。
第7章
岁旦将至,虞都城迎来了一年中最欢盛的日子。
大虞皇宫里,欢声笑语,繁弦急管,鼓乐喧天。
景帝端坐在帝座上,邀众臣举杯,欢度岁旦。
东方月这次正襟危坐,席间再也没了浪荡不羁的样子。
自那日听说太后要给他择婚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就连东方黎都感慨他开窍了,然实际确是怕了。
世家公子里都晓得他纨绔风流,却不知他就是那少数人中的一员。
不慕红颜,唯爱儿郎。
他自是知道的,倘若皇帝和太后赐婚,定然不能违抗旨意,可若让他迎娶不爱之人,心里又带着深深的负罪感。
连日来,宅家苦思冥想也未曾找到解决的办法。
酒过三巡,景帝见气氛正好,便开口道:“母后,前几日你问朕名扬娶妻的事,眼下可有眉目了?”
杨太后今日身着一件艳红色的高襟长袍,袖前是金丝刺绣的朵朵祥云,霜白的发髻被梳理的工整,端坐在席上,尽显雍荣华贵。
一时间宴席哑然无声,众朝臣放下手中的杯盏,看向东方父子。
杨太后轻抬玉指,抚了一下鬓角,宝石雕刻的护甲在琉璃灯下闪了一道红光。
只听太后慢声道:“说来也是奇事,跟月儿一般大小的世家小姐,竟寥寥无几。哀家寻遍了虞都都未曾找到一人。”
久未出堂的淮南王突然说:“太后有所不知,同丞相同期的大臣中只有一人育有一女,其他均是公子。”
太后说:“竟有此事?那家女子可有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