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36)
上官明棠坐在马车里,脸色骤然。
他没想到东方月会这么快查到江南,原以为他还会再忍几日,看看形势,哪成想,他就这么把人杀了,搞得他现在不得不回江南,也因此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
上官明棠想,这次趁着景帝遇刺一事,本可以一箭三雕:御林军救驾,香怜自尽,而自己也可以入朝为官,但被东方月这一搅和,他不得不思考接下来的计划,情势已经不在掌控之中了,必须重新入仕挽回局面,才可以在朝堂上搅动风云。
上官明棠半合着眼,思虑万千。他倚靠在马车上休憩,忽而听到侍从喊他:“公子,前面有驿站,可要落脚?”
随身的侍从是萧逸从御林军中调出来的,名唤高扬,人看着是凶了点,但做事利落。
赶车半日,汤药饭食,准备得甚是妥当。他甚至觉得,这人做得比子煜要好。
上官明棠端身掀了帘,仰首望着荀北的方向。
又是一年风雪,也不知荀北如何了。
高扬扶着他下了马车。
去年今日,他还跪在万春门外,而今岁,已经可以在这皇城里行动自如了。
他抬眸,那里,北处的山脉,是他的家,是他生长的地方,此刻他却不得不抛弃荀北,在这虞都里苟且偷生。
上天造就的这场旷世赌局里,他一无所有,却要为了万千将士,拼力一战。
他面前,是寂然的山脉,更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的英魂。
第28章
东方月映着暮色进了府。
萧逸升了官,在醉玉楼摆了酒席,可他今日无心玩乐,去饮了几杯,附和了几句,早早便回了。
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他脱了裘袍,无声地立在风口。
身上的酒味随风而散,隐在了那红梅香后。
窗外是开得烂漫的红梅,立在风雪里,惹了一抹浓情蜜意。
微扬的唇角勾着不可言明的笑意,他仿佛看见那人踏着积雪,立在梅旁,宽大的袖口露出素净的手,梅梢略低,栖在脸旁,恰好掩了一半的笑意。
东方月笑叹:“倒是清秀怜人。”
不时,门外闭锁响动,他回眸看了一眼,却见夜羽径直走了进来,俯了首:“公……公子。”
东方月冷然的看向他,“何事?”
夜羽支支吾吾的回:“凤……凤……凤泠姑娘到了,在书房跪……跪着了。”
“怎么突然结巴了?”东方月转身坐回书案前说。
夜羽慢慢调整的呼吸,“公……公子,我……我也……”
我也不知。
东方月摊开宣纸,狼毫落下,一番挥洒淋漓。
夜羽端在书案前,看着他眉宇间划过的凌厉与柔和。
这模样是少见的。之前面上大多慵懒散漫,现在除了浪荡,竟然浮现出了一丝温和。
夜羽抬手摸了摸后劲浸出的薄汗,想着刚才的一番表现,有些难以启齿。
“人,跪了多久?”东方月抬眸问。
“有二个时辰了。”夜羽回说。
“把人叫过来,我有话问。”
“是。”
东方月起身,点了灯。
寒夜里,凉风从窗户里偷偷溜了进来,吹落那一纸宣纸,却见它飘飘然落地,“上官明棠”四字跃然纸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要做。
疑问在心头抹不开,他便回身一直写,一直写。
等凤泠进来时,地上已经铺满了“上官明棠”,偶尔还有几份“若离”掺杂其中。
凤泠俯身一张一张捡起来,而后有跪下道:“公子,凤泠知错了。”
东方月不语,仍旧写着字。
沉默了良久,凤泠才听到迟来的一句责备,“错在哪里?”
凤泠回:“凤泠辜负了公子的期望,亦没把人瞧住。”
东方月手握着笔,不动声色的听着她回话。
“凤泠没能完成主子所托,甘愿受罚。”
“你真的觉得是你的错?”东方月挑声问。
凤泠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本公子要你回话。”
“是,是凤泠的错,望主子开恩……”
东方月皱起眉头,说:“那日,烧焦的尸体你可辨认清楚了。”
“是。”
“确认无误?”
“是。”
“若是让我知道你说了谎,你可知道后果?”
凤泠磕了头,“凤泠知晓。”
东方月不疾不徐地写下最后一笔,道:“这个人?以后便是你的任务。”
凤泠疑问说:“公子,这名字?”
“很像?”东方月嘴角噙着笑,说,“一字之差,却似曾相识。”
凤泠没回话,就听他又道:“你且退下吧。”
夜深。
东方月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不能寐。
那温润如玉的脸庞和那细瘦笔挺的身姿总是模模糊糊的显在眼前,让他臆想联篇。
东方月低声咒骂了一句,难道我果真是孤感寂寞,才这般沉迷□□,无法自拔?
颠鸾倒凤不是我心之所思,眼下必须静思己身,不可再堕落于此。
回廊上,不轻不浅的脚步声,打破了房内的宁静。
东方月猛然起身,从架子上带了件长袍披在自己身上,一个闪身躲在了角落里。
片刻后,门被推开,轻咳声也随即传了过来。
东方月嘘了一口气,从角落里踱出来,小声道:“爹,你是要吓死我?大半夜不好好在房里睡觉,怎么来我屋里了。”
他一边说,一边掌了灯。
东方黎斜睨了他一眼,坐在桌边,说:“爹有话要同你讲。”
东方月恭敬地站在他身前,道:“爹要说什么。”
“刺客的事,今日你在朝堂上可听到了?”
“听到了,爹是想说什么。”
“我怀疑宫里有凉国奸细,那几个刺客武功卓绝,不在你之下。”
东方月说:“确实如此,现在细想,却觉细思极恐。”
“那几人不过是凉人的引子。”东方黎说,“你对此有何想法。”
“听爹一说,月儿确实有些想法。”东方月坐回桌前,继续道:“若果真如爹所说那几个刺客只是引子,那么他们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月儿想,他们如果真的想复国,那么必然要制造这样一场混乱,让大家知道他们还有人在。”
“不错,他们是想让大家知道,凉国有人活着,他们有组织,有目的……”
东方月同东方黎一同说道,“光复凉国。”
东方黎说:“大虞现在四分五裂,内忧外患,他们便借此为由,召集所有想复国的臣民。”
东方月眉宇微敛,冷然道:“爹深夜前来,是要叫月儿做什么。”
“江湖之上,有一座公子府,传言吸贤纳士,广招人才。”
东方月已然明了,说:“爹要月儿去查?可我身兼监察御史一职,离不得虞都。”
就在此刻,房门轻轻被人推开,一人身着黑衣,头戴斗笠走了进来。
东方月立马警惕起来,说:“什么人?”
东方黎说:“月儿,不得无礼。”
黑衣人摘了斗笠。
东方月立马跪了下去,叩首道:“名扬参见皇上。”
东方黎也跪在了一旁。
景帝上前扶了他们,道:“朝堂之下,无君臣之礼。”
东方月说:“皇上今日来是为刺客一事?”
景帝坐下,说:“确是如此。”
景帝看向两人说:“朕在这世上已没有可以谈心之人,唯独老师和名扬是朕可以放心交谈之人。凉国刺客一事虽交给了丞相,但朝堂离不了,江湖之事更无从下手。所以朕今夜前来,便是有事要交于名扬。”
东方月俯首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