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梅映寒说的,如果只是纯粹杀人,偷藏尸体这事儿实在说不过去。县令干了这么多年,倒也见过一些纯粹心理不端的恶徒。他们杀人不说,还要把尸体细细收敛,日后时不时地前去查看、回味一番。
原本以为宋家也是这种状况,但是仵作的话打消了县令的想法。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前所未有的谜团当中,而白争流的话,给了他一个新的可能。
鬼神鬼神。人人都信神,县令自己也曾拜魁星、捐香火。白、梅说的事情对他而言并非不好接受,甚至听他们说完,他立时恍然大悟。
偏偏他再怎么恍然大悟,也不能把这些往案卷上写啊!——就算真要把这话告诉日后前来考评的官员,也得拿出证据。
证据!
对上县令炯炯的目光,白争流心道:“好吧,不用犹豫了。”
“朝廷已经知道这些鬼神之事。”他朝京城方向略一拱手,以示尊敬,“大人若是忧虑这些,却是大大不必。”
“朝廷……”县令抿了抿嘴巴,看起来还是颇有有心。
白争流想了想,问:“大人可有什么同期,或者以往认识的人与广安府的梁郡守有关系?若是不信我与映寒之言,不妨让亲身写信问问,相信能有一个满意答复。”
“广安府。”县令垂眼想了片刻,慢慢地,眼神微亮。
白争流一看就知道,他是心头有了主意。
“好。”县令果然说,“多谢两位大侠,我知晓了。”
白争流微微笑一下。再抬头,看看天色。
已经是下午。如果他和映寒这会儿出发,说不定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镇子。
后续尸身收敛、通知家人的事自有县令、衙役等人去做,他们该回景州了。
作者有话说:
写到最后发现还是没说画像里的人是谁
没事没事,下一张就来了!
第124章 画像
白、梅流露出要走的意思。县令欲言又止片刻,到底叹口气,不曾多说。
拦是拦不住的。
如果他们身上有问题,天山就在那里,还怕找不到人?
如果他们身上没问题,天山就在那里,自己以后还能好过?
不如抓紧时间回去写信。还真别说,他当真有同期在广安府下做官——这也不奇怪。所谓“同期”,就是同一届参加科举之人。他们原先是来自天南海北,只在京中赶考时见过对方。而后又被派到五湖四海,莫说一个颇为繁华的广安府了,便是白争流说起比景州还要偏远的地方,县令照旧能想出几个名字来。
且还别说。虽然见面时间不长,彼此说话也短。可这样的交情,在朝堂当中反倒最是稳固。一不留神,便能串起一片人来。
确定自己要写信给谁后,县令又开始斟酌信件上的用词。期间抬眼,目光落在周身尸身上。半晌,又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都是苦命人。
等仵作过来,县令低声说:“你记得提醒我。这里面的,若是家中还有人,少不得要给些抚恤。”
仵作点头,县令这才闭上眼睛,又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
而这时候,白、梅已经离开此镇。
到了大路,两人再度上马。想到画像上的面孔,俱是心乱。
但心乱并不能解决问题。如今的要紧事,还是赶回景州,处理好那边的戏班子,还有东南处“恒生”所在的杜村有可能设下的陷阱。
一路无话,一直到晚间,两人在下一个镇子的客栈落脚。
白争流重新取出画纸。这时候,梅映寒点了屋中蜡烛,又将烛台拿到桌边。
两人一起看着桌上的面孔。
仵作的笔法照旧很简略,却非常生动。便是从未见过画中之人的人,看了画,也能将上面的图像与白、梅想到的名字对上号。
那是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因白争流没有额外要求,仵作便没给他画出表情。只正对前方,抿着嘴巴。像是透着画纸,看向外面两个江湖客。
看了半晌,白争流忽然说:“所以——他那身皮囊之内,果然是稻草,我当时的感觉并未有错。”
梅映寒紧接着道:“先是以自己原本的身份离家,在广安府娶了黄老爷之女。之后黄家败落,他的身体也因邪术修行不精出了问题。”
白争流:“这么看来,常家老鬼到底是夺舍成功了。只是换了躯壳之后,他并没有把自己原先的躯壳扔掉,而是将其一并做成傀儡,放在常宅之中,供他驱使。”
梅映寒道:“说不定也是起到眼线作用,一并盯着常宅中的诸多状况。”
白争流喃喃说:“这可真是……”
没往下讲。但梅映寒知道,能用在此处的话音太多。“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是其一,再有,则是“如此心狠,连自己的旧皮囊都不放过”。
两人默然半晌,白争流身体直起来一点,揉着眉心,“不管怎么说,现在人是已经死了,对吧?”
梅映寒没有直接回答“对”,而是仔细想了想,才说:“前一次,争流你还发现了他身上感觉不对的破绽,如今却是什么都不曾察觉。我想,应该的确是死了。”
白争流勉强笑了笑,喃喃开口:“最好是这样。否则的话,日后还真不知道他能惹出多少麻烦。”一顿,脸上的笑意真心了一些,“映寒,你说是不是这样。程家、宋家的事情是由常老鬼惹出来的,总好过是个咱们从未见过、听过的新玩意儿。起码说明这些恶鬼怨魂数量并不是很多,只是咱们倒霉,才总是遇到。”
“……”梅映寒客观道:“这么想也不错。”
白争流又喃喃说:“倒还真给他找到法子了。从黄老爷那边拿到了邪术不算,日后宋家也是个富贵人家。再有,刚刚被盯上的程家。”
梅映寒:“不止。”
白争流深吸一口气:“是啊。他与宋家女郎的孩儿只有那么一丁点大,”比划一下,“想来进到宋家、当上女婿,也就是近几年的事儿。可从‘常宅’消失到现在,过的可不光是几年。”
梅映寒低声道:“此地距离广安府也远。”
白争流是真的开始不舒服了,“这么十几年、二十多年——更长时间下来,他究竟祸害了多少人家?也不光是给人当女婿时害人,还有被他当做皮囊的那些年轻郎君。”
越是深想,刀客越是觉得怒意一点点涌上。到最后,只遗憾自己见到常家老鬼的新皮囊时下手太利落,给了他一个过于干脆的死法。
梅映寒听着他的话,也是无言。片刻后,道:“好在程家不曾被他祸害。”
“是啊,”白争流叹道,“程家。”
两人并未就这件事感怀太久。找小二打了热水上来,洗漱之后便要入睡。
夜色已经颇深,明日他们还要赶路。不及时去乐善班与杜村看上一眼,白争流总是不安心。
大约是心头抱着这样的念头,梦里他都不太安稳。眉尖拧起来,嘴巴里冒出一点点梦呓。梅映寒模糊醒来,恰好分辨出一句:“你这老鬼……哪里逃?!”
梅映寒勉强睁眼。
这夜月色不好,烛火又在上床之前就吹灭了,屋子里一片黑暗。
于常人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梅映寒并不是“常人”,他这会儿看白争流,依然能看清楚刀客的五官,包括对方拢起的眉毛。
梅映寒撑着身子坐起。
他轻轻叫了一声:“争流……”在繁复的梦中耗费心神,反倒不如醒来一次,后面平静入睡。
可惜梅师兄嗓音太轻、太柔和,一句话下来,没把刀客叫醒。
梅映寒想了想,没有抬高声音,而是伸出手,在白争流眉上揉了揉。
白争流的动静平息一些。若是他这会儿睁眼,多半能看到情郎面上的一丝笑意。
眼下的争流,很可爱。
平日是那么警惕的人,别人多看他一眼他都能有所察觉。唯独在情郎面前,白争流一点儿谨慎情绪都没有。此前那些不同对待就不说了,单看现在。梅映寒手指头都落在他身上,他照旧没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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