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妇人还说了另外一句话,引起了白、梅的注意力。
“挑去那些‘货’的手筋脚筋?这法子,还是从旁人哪儿看来的。”
梅映寒:“‘旁人’?”
妇人:“是。我慢慢有了些名气,这时候,就有人上门找我。说他们手上有一批‘货’,人却是要走了。问我,要不要直接收。
“我那会儿正发愁呢。新的生意是有一家三个兄弟,想一起讨门亲事。给的钱少,原先是不想要的。可若有送上门的‘货’,要了也无妨。
“便和那群人讲价。好说歹说呢,终于用八钱银子,就把那‘货’拿下。一转手,又是一两八钱!
“赚得的确少些,可也不劳心劳力,轻松啊!”
每当想起这笔生意,妇人心头便要升起些许得意。
不过现在,她是再得意不起来。意识越来越虚弱,终于,在一句话音落下后,她思绪一黑,昏了过去。
耐下性子等在一边的二花看到这里,眼前微微亮:“你们问完了?”
白、梅:“嗯。”
女孩儿看一眼飘在上空的刀,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妇人,要求:“还我。”
白争流没动,而是问:“你果真要亲手杀她吗?”
二花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看他。
白争流则端详女孩儿片刻,提议:“不如这样。你把她交给我们,我们将她带去官府——”
二花叫道:“官府的人与他们是一伙儿!”
白争流:“那就去再往上的官府。这边不行,我们就去府城。府城不行,我们就送她进京城。”
二花不说话了。她明显又记起了自己曾经与白、梅两个的对话——旁人可以被收买,但当皇帝的总不行吧?
如果白、梅愿意这么麻烦的行事,倒的确是一个解决办法。
但她不懂,“为什么我不能杀她?”
白争流说:“你杀了她,之后打算做什么?”
二花说:“再在这个巷子里看看,有有没有其他如这些拐子们一般的人家。”
白争流:“而后?”
二花:“把他们统统杀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听得白争流和梅映寒很想叹气——果然是这样。
道理上说,二花做得没错。但是,他们不打算让二花按照“道理”来做。
她年纪毕竟太小,除了板上钉钉害过人的拐子团伙和眼前妇人,女孩儿不一定能判断出谁是真好,谁是真坏。
而留在这边、一直杀人……她手上积累的鲜血越多,就越难放下执念超脱。
到最后,恐怕要变成真正为祸一方的恶鬼,再被人斩杀。
梅映寒说:“我们也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二花皱皱眉毛,狐疑地看他。
梅映寒平静道:“你不要杀人,把这里的事情统统交给我们。”一顿,“不光是坏人,还有与你一起的这些孩子。”
听前半句时,二花露出一点思索神色。到后半句,她眼睛睁大,骤然警惕:“不行!”
梅映寒问:“为什么?”
二花:“他们在这里好好的——”
梅映寒:“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二花:“活着有什么好?那么疼、那么疼……”
梅映寒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又问一遍:“他们还活着吗?”
二花沉默。
梅映寒没再问了。他的神识扫在所有孩童身上,轻易找到了二花用来控制他们的东西。
那是一缕缕细丝一样的阴气,蜘蛛织网般从二花脚下散开,蔓延到所有孩子身上。
梅映寒心念一动,轻易切断了其中一根。阴气尽头的孩子眼皮眨动,茫然地看一眼外间。仿佛记起了什么,脸色倏忽发白。
他后退一步,像是想跑。奈何在鬼境中待得太久,身体过于虚弱。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梅映寒眉尖微微拧起,仔细去看这个孩子的状况……还好,虽然身体极度虚弱,但距离拐子们被杀、他当上二花的“伙伴”已经有些时候,他却还没饿死。这足以证明,寻常时候,二花有在给这些孩子找寻食物。
凭借这点,他便更愿意拿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当然了,前提也是二花能够配合。
白争流接过话头:“他们还好好的,你杀过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二花,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女孩儿的身体微微颤抖。
白争流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挡在专心替其他孩子解开束缚的梅映寒身前。
“如今收手,”他又说,“你只杀了恶人。受人评判,也是有功无过。”
二花眨眼。原本已经干涸在面颊上的血珠又落下了,顺着前头的痕迹滴滴答答,滚在地上。
她固执:“我不要!这些人该死——”
白争流客观:“对,他们该死。”
二花:“外头好危险,他们会被抓住!”
白争流说:“我们保护他们,不让他们被抓住。”
二花还是在抖,这一次却是因为愤怒,“我不要、不要!”
在这一声声“不要”中,她的身体越来越来越高,终于到了能一把握住空中刀子的位置。
长高的自然不是她原本的身子,而是她脚下的土地。
二花抬手,再度去抓近在咫尺的刀——她依然没有成功,白争流甚至没有动手,便操纵刀子从二花手中飞走。
女孩儿眼睛都瞪大了,又是不可思议又是愤怒。嘴巴张开,尖叫:“啊啊啊——!!!”
不远处,已经被切开操控阴气、或躺或坐在地上的孩子们跟着哆嗦一下,捂住耳朵。
好一点的只是鼻子流血,糟糕些的连耳朵都开始汩汩往外冒出热流。
他们又惊又怕地看着眼前场面,本能地想要逃走。可身体实在太虚弱,别说“逃”了,就连撑着地面站起来都不够。
他们一个个哭出声,找在场唯二的成年人求助:“怎么办,怎么办?”
“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呜呜,我想回家——”
白争流与愤怒的二花对视。
狂风涌动,将二花原本就凌乱的头发吹得更乱,头一次让刀客看到了女孩儿的额头。
那里自然是一片伤口。拐子拽着她的头发撞在墙上时毫不留手,一眼看去,甚至能看到二花破碎的骨头……
但白争流还看到了另一样东西。
他微微一怔。这个间隙里,二花升起得更高。她已经完全超出了刀客、剑客的高度,身下隆起的地面再度变成了小小的山丘。
在这座“山丘”上,女孩儿弯下腰,青白的面孔与白争流相对:“我知道要怎么办了——”
有一滴血落下来。若是正常情况,这会儿已经落在白争流身上。
但没有。血珠漂浮在半空,滚滚涌动。
二花没再因此生气。但她额头上、眼睛上落下的血越来越多,不消片刻便积攒到人面的大小。之后,这人面大小的血竟挣脱了白争流灵气的束缚,要覆在刀客面上!
白争流侧过身体,险险避开。大量鬼血却不放过他,依然朝他的面部奔涌!
二花看着这一幕,就脸上露出一个梦幻的笑,小声说:“都说了嘛,你们要留下来的!”
她昨天明明已经抓住这两个人了,谁能想到他们还会离开?……好在离开之后,两个人又回来。二花暗暗下了决心,这一次,自己一定要把他们留下!
正想着呢,背后传来一道嗓音:“你这么想要‘兄长’,就不怕你家阿姐伤心?”
二花悚然,猛地转过头去。
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白争流已经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却没有一点感知,甚至以为他仍在自己身前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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