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这样的打算,江湖客们商量过后,先做了一件事。
他们在夜色中出发,在晨起之前回来。
第二日,罗城之中便渐起传言。那御香坊旧址上,荒草丛中,竟是多出大片大片的空地。
至今仍有小贩在那边卖香。空地一出现,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
没有人买香的时候,小贩们便讨论:“莫不是这下面长了什么东西,这次才让草地直接消失。”
这个说法没引起什么波澜。
要是长了东西,他们脚底下应该从头到尾都没有草才对。可昨天还不是这样,其中一定有其他问题。
“不过你们看啊,这地方横是横,竖是竖,撇是撇……”
说着说着,那个徘徊的小贩不出声了。
其他人疑问地看他,催促:“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徘徊的小贩迟疑:“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可能是个字儿啊!”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小贩们行动起来。他们跑来跑去,丈量着每一块空地的方位、大小。又将它们汇总起来,一起报给一个会识字儿的小贩。
后者拿了一根木棍,在空地上书写。“这边是一横、两条短竖,而后是撇,横折……”
逐渐的,竟然果真有一个隐约的字形在他的木棍下方出现了。
这时候,识字小贩的掌心已经出现了冷汗。
他的手臂有些发抖,不敢再往下写。偏偏其他人的兴趣已经完全被勾起来了,见识字小贩愣神,他们还催促:“怎么不继续了?然后是长长的一条斜笔啊!”
识字小贩艰难地咽了一唾沫,手仍然发抖,到底在众人的叠声当中落下木棍儿。
完整的字成型。
识字小贩已经不光是手心冒冷汗了,他浑身都开始哆嗦,非常后悔自己主动站出来。
其他人还在好奇地催促:“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个什么字儿啊!”
“就是,难道你不认识?”
“这就是个字儿,没错吧?”
“是,是个字儿。”识字小贩终于硬着头皮回答,“是个——
“‘冤’字。”
话音落下。
风静静从一众香贩身边吹过。
半晌,终于有人叫了一声:“这这这——‘冤’,什么‘冤’?莫非是御香坊之前的大火?!”
……
……
纵然已经被完全烧毁,就连烧掉之后的残损建筑也被人拆除,御香坊依然是罗城人心中最重要的地方。
仅仅半日时间,“御香坊旧址上出现了一个‘冤’字”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罗城。等江湖客们休息完一早上,下楼预备寻摸点东西垫吧垫吧肚子的时候,更是整个大堂都在讨论:“我就说吧!那场火实在是蹊跷。”
江湖客们寻了个桌子坐下来,宝儿“啪嗒啪嗒”跑到他们身边,像模像样地问:“几位客官,你们要吃些什么?”
众人被宝儿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白争流道:“你们店里今天有没有到什么新鲜食材?”
宝儿认真思考了片刻,回答:“我——我去问问我娘!”
江湖客们:“扑哧。”
讲话之间,乔掌柜也过来。
她回答了江湖客们的问题:“收了几条鱼,也有一头新宰的羊。几位客官,要不要尝尝我们这儿特色的鲜锅?”
所谓“鲜锅”,是罗城的一道难得没放太多糖的特色菜肴。做时要先把羊肉、鱼肉略煎一煎,然后放在一块儿炖汤。等到汤汁雪白,再下入其他辅料。
听着乔掌柜的介绍,江湖客们食指大动,当即决定就要这个。
乔掌柜笑着答应了,回头去与丈夫报菜单。她身后,江湖客们一边吃着瓜子茶水填肚子,一边细细听周围人的讲话声。
话题中心,还是“当初的火究竟有哪点蹊跷。”
“得第二的周首席,”白争流手边那张桌子上,一个中年男人叹道,“我是见过多次,也算打过交道的。他脾气再好不过,怎么会因为妒忌第一,就做出这等事?”
其他人不太赞同:“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再说,你是买香的客人,他们自然要对你态度好。”
这话出来,中年男人还没接话呢,已经另有人道:“这可不一定。我去御香坊买香的时候,那些人不说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却也的确是没什么工夫招呼人。”太忙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能被这位大哥说脾气好,那位周首席脾气是当真不错。”
又有人紧跟着道:“你们莫是不知道吗?第一、第二,其实还是故交……”
“故交?!”
“这又是什么说法?难道那两个人在进御香坊前还认识?”
“从前认识,等进了御香坊,一个平步青云,另一个却……”
“去去去,都说了一个第一,一个第二,这足以证明他们两个的实力相差不多。兴许只是第二那位首席在大比时做出来的香不够热闹,这就被第一赢了。”
“怎么还有这种说法?那我还觉得第二顾影自怜,第一才是真正人心所向!”
“……”嗯,这是针对丛霄、周首席那天做的香吵起来了。
听着话题越来越歪,江湖客们都有些无奈。好在后面不久,人们的注意力再度转移,重新回到“到底有什么‘冤’”上。
这时候,乔掌柜也端着江湖客们点的鲜锅出来了。
鱼肉、羊肉的都是新宰杀的,张掌柜的厨艺又的确不错。从鲜锅在大堂现身开始,就有不少人嗅到那股滋味。
江湖客们也在其中。君陶被勾得不行,锅子一放在桌上,他就拿起了大勺。
君阳看得哭笑不得。等到弟弟把舀出来的第一碗给自己时,这份哭笑不得又成了动容。
阿陶明明自己很着急的。
君阳这么想着,把手里的碗给了白争流。至于他自己,则拿后面的第三个碗。
君陶则是最后一个。
一行人吃着肉、喝着汤。肚子填饱了,身上也暖烘烘的。而这会儿,旁边的话题已经到了:“……要我说,那个地方就是有闹鬼啊!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不停有人往旁边凑。从去年秋时至今,多少人都在御香坊旧址失踪了?”
“呃,多少人?我是知道一个,可后来又听说,她其实是受不了家里汉子打人,自己跑了。”
“我也知道一个,不过仿佛又有人在其他地方看到他……”
君陶听得着急,“唉,怎么一个都想不到正经项上。”
君阳慢条斯理地擦擦嘴,给自己舀一碗新的肉汤,“外面的人想到真相了,是锦上添花。想不到也无妨,他们念叨来、念叨去,也能让事情教愈多人知道。”
君陶:“道理是这个道理大,但我还是——”
君阳:“只要最重要的人怕了就好。快吃吧,下午还是休息。今天晚上,咱们还有事儿要忙呢。”
君陶深吸一口气,果然捏起筷子。
这一晚,江湖客们照旧是在天黑之后离开。
他们目标明确,直奔罗城官府。
几人已经打听清楚了。如今在任的朱大人,正是去年招待孟大人的人。此刻找上门去,绝不算冤枉了他。
事情也的确如他所想。明明已经是夜深时候,官府书房内仍然亮着烛火。烛光之下,朱大人一张平日看来儒雅正直的脸显得苍白,抓住自己的师爷,问:“你当真去看过了?那果然是一个‘冤’字?”
师爷也怕啊。这会儿却还得打起精神,去安慰自家大人,“是看过了。但这等事儿,也不一定当真牵扯鬼神。说不定啊,就是有人装神弄鬼。”
朱大人绷着面皮,不说话。
师爷想了想,又说:“纵然真的是当初那些死人,他们又能做些什么?这都要过去一整年了,前面无事发生,这会儿也不过是弄掉些草。可见御香坊的死人们活着的时候无能,死后依然无能。大人实在不必担心,要我看,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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