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珩立刻调转箭尖对准迟莲:“只会耍烧火棍的猴子也有脸说我?”
迟莲面无表情地左右环顾:“好吵,大半夜的,为什么会有野鸡乱叫。”
归珩勃然大怒,怒吼道:“少废话,有种过来单挑!爷爷今日必杀你这泼猴!!”
“两位,两位!”惟明实在听不下去了,心说如此自然地把烧火棍和鸡毛掸子挂在嘴边,你们俩到底算哪门子神仙,一边从迟莲背后探出头:“大敌当前,个人恩怨先往后放放,拯救人间要紧,二位先办正事好吗?”
迟莲抬手把他挡回身后,归珩看见,立刻发出了洪亮的嘲笑:“啧啧,瞧瞧这护犊子的样儿,等我抓完柏华就给你找大夫,快趁早治一治你那疑心病吧。”
“免了。”迟莲凉凉地回击,“留着钱给自己抓药吃吧,说不定大夫妙手回春,你的疯狗病能痊愈呢。”
惟明:“……算了,人间还是毁灭吧。”
柏华再迟钝,这几句下来也看出归珩根本没有对付迟莲的意思,不由得冷笑出声,讥嘲道:“降霄宫所谓‘法度严明’,原来就是明目张胆地包庇昔日同僚,哪怕是天庭最大的叛徒也不敢上前一步。对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奴仆,却要赶尽杀绝,还要标榜自己是替天行道,真是可笑!”
“哦,原来你们还是同僚,”惟明发自内心地感叹道,“真是感天动地的友爱之情啊。”
迟莲:“……”
归珩简直要冤死了:“快打住,你哪里是无权无势的奴仆,你胆子大得都要捅破天了好吗?偷了青阳仙尊的昙天塔,趁乱逃下人间、甚至还能抽空入个魔——碧台宫和降霄宫两拨人都没抓住你,难道是因为我们不想吗?!”
迟莲一开始只是懒得认真和他较劲,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已然满面寒霜,冰冷地下了结论:“废物。”
归珩立刻还嘴:“有你什么事,你又没出力,一边儿待着去。”
迟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嗤,讥诮道:“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降霄宫和碧台宫这么要好了——青阳仙尊是哪个牌面上的神仙,也敢支使降霄宫替他抓贼?”
“你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还有脸说人家?”归珩怒道,“迟莲我问你,降霄宫这么艰难是因为谁?是谁逞够了英雄,闯下大祸后拍拍屁股就跑得不见人影,留下一地的烂摊子让我来收拾?”
“你倒是一走了之潇洒痛快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日后怎么在白玉京继续立足?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把嘴闭上,少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打嘴仗打到最后居然动了真感情,任谁都能听出他满腔愤怒之下藏不住的委屈。迟莲立马就偃旗息鼓了,也正是在这一瞬,惟明再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白天拜谒椿龄观时曾出现过的那种惆怅神情。
浓雾再一次升起,将他们分隔成了两处天地。
“先办正事吧。”迟莲不知道该对归珩说什么,任何解释和安慰都不适合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只能生硬地把正事拉过来,自欺欺人地挡住无法弥合的裂痕:“昙天塔是什么东西,法器吗?在他身上?”
归珩抹了把脸,自屋顶一跃而下,垂下长弓朝他走近:“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听碧台宫的说法,应该是件很要紧的法宝,而且还未做完,一旦失控了不好收拾,所以才让我尽快收回。连带这仙侍一起带回去问罪。”
柏华勉强从地上爬起来,靠几根树藤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站姿,沙哑地道:“哈!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是要抓我回去泄愤顺便灭口吧?白玉京第一虚伪之徒青阳仙尊,怎么能容许别人破坏他那完美无瑕的好名声呢?活该你们都瞎了眼……”
他神色癫狂,说话也疯疯癫癫的,迟莲和归珩都只当他在胡说八道,没多做理会,惟明却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要杀你灭口?”
天色太暗,归珩一开始没看清他的长相,只凭气息感知到他是个凡人,直到此刻惟明开口,他才循声回头,往那边多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吓飞了他半条命。
“迟迟迟莲……你疯了!”归珩见鬼般惊恐地瞪着惟明,面容抽搐嘴唇颤抖,仿佛有人举着一把万钧巨锤从天而降,将他的理智锤进地里,化作无数碎片,在风中无助地盘旋飞舞:“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迟莲莫名被他打了一岔,眼皮都没抬:“结巴又是什么时候得上的?”
归珩简直要疯了,已经顾不得控制音量,一声怒吼石破天惊:“亏我还当你有苦衷!你竟敢玷污帝君遗躯,让他给一介凡人作容器?丧心病狂也要有个限度!”
迟莲猝然扭头:“什么?”
他们相识已久,有些对话就自然地省略了前因后果,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就像是打哑谜。这句没头没尾的指责来得毫无道理,但惟明竟然奇迹般的听懂了。
他清楚地感觉心中“咯噔”一下,好像突然踩空了一节台阶,又好像是不小心踢到一块小石子,却径直落进了无底的悬崖。
一切不合常理的怀疑与信赖、似是而非的回避与亲近、颠倒交错的传说与梦境……令他介怀的“苍泽帝君”的身份,终于随着这一声诘问水落石出。
第21章 行藏时(八)
论反应迟莲算是非常快的,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惟明,随后立刻喝止住了归珩。但坏就坏在太快了,惟明心里的最后一丝犹疑也在这一眼里灰飞烟灭, 随之而来的是陡然升起的愤怒。
原来如此。
可他的怒火甚至没有完全烧起来, 就被一瓢冷水般的仓惶浇熄了。
他以为迟莲在乎的是神魂, 为此他愿意假装不知道前世今生的纠葛,只牢牢地把握今朝眼下;可是如果迟莲看重的是这副和前世之人一模一样的相貌、是两人共同度过的往昔, 那么惟明作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的人,犹如一缕寄存在他人躯壳中的幽魂,又该当如何自处呢?
归珩还在那边不服气地嘀咕:“冲我嚷嚷干什么, 谁知道你从哪儿找来个这么像的放在身边啊……”
话音未落, 迟莲的剑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头, 他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杀意, 冰冷地提醒道:“再多说一个字,你就不必回去了,等着以身殉天道吧。”
归珩:“……”
他像只被捏住嘴的大狗, 憋屈地转脸望向惟明,居然还觉得自己被骂很冤。
惟明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从理智出发,他能分辨出归珩对他没有恶意, 并非故意要伤害谁,他只是做惯了居高临下的仙人, 傲慢已经成了天性本能之一。他眼中只看得见同类,却不会分心去顾虑凡人的感受——就像凡人泼水放火, 也不会过问蝼蚁的意见一样。
理智也告诉他, 眼下不是纠结替身的时候, 惟明快刀斩乱麻地把自己的所有情绪都囫囵摁了下去, 噎得满心酸涩, 却假装什么也没听懂,温声相劝:“算了,正事要紧,还是先顾眼前吧。”
迟莲警告地瞥了归珩一眼,移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归珩立刻夹起尾巴躲得离他远远的。惟明复又转向柏华,问道:“你方才说交出法宝会被青阳仙尊灭口,他为什么要杀你?”
柏华先前一言不发地旁观他们乌眼鸡似地吵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此刻听见惟明发问,他抬起眼,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一介凡人,问这些有什么用,天界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插手?”
“别误会,我没打算插手。”惟明平静地道,“我只是好奇,因为你看起来好像是有满腹冤屈想要倾诉的样子,所以多嘴问了一句,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柏华一怔。
惟明见他迟迟不答,便稍稍侧身,让出迟莲:“文的不成,那就动武吧,我没有什么要问了。”
迟莲冷漠抬剑。
“等等!”
柏华突然道:“迟莲,我可以把昙天塔还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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