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抛给老板一锭银子:“先拿二十支箭来。你家的壶呢?”
老板见冤大头上门,喜滋滋地将他引到彩棚旁边的投壶处,又双手奉上绸带。迟莲知道惟明讲究,忙道:“不要这个,用我的就是。”说罢假装伸手入怀,现用法术变了一条深蓝缎带出来,对惟明道:“殿……公子略低一低头。”
惟明将面具推到头顶,俯身下来由他蒙住自己的双眼,借机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叫我什么?”
这话说得又轻又暧昧,微微含笑,尤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愣是笑得迟莲的手都哆嗦了一下,赶紧打好了结,扶住他转了半圈。惟明任他摆弄,调整姿势对准箭壶,等迟莲松手后问道:“好了?”
他蒙着双眼,只露出半张轮廓俊美的脸,但肤色冷白,鼻梁高挺,唇畔含笑,反而别有一番风致。本来只是路过的游客都忍不住驻足围观,惟明拈着长箭,按照记忆中箭壶的距离,收着劲儿信手一掷,不出所料果然落空。
“远了还是近了,向左偏还是右偏?”
迟莲递了支箭给他,握着他的手瞄正中线:“偏左,近了。”
第二箭仍是不中,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原本抱有好奇心的路人渐渐都看明白了,这蒙眼投壶的确是不如打水漂,纯粹是闭着眼睛撒钱玩。
到第七箭时,只听“叮”的一声,这回虽然没中,但是刚好打中了箭壶。路人都看进去了,仿佛站在场上是自己一般,纷纷道:“有戏有戏,下一箭一定能中。”
迟莲道:“再高一点点。”
然而这次又太高,连壶也没有碰到,大家又“唉”地一声,惋惜道:“这也太难了!”
这么调来调去却一箭不中,其实非常无趣又考验耐心,但惟明不愧是以凡人之资学成仙术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精细和耐心,手稳得堪比迟莲这个学剑的神仙。到第十箭时,又是“叮”的一声,迟莲道:“这回射中了壶沿,再近一毫就中了。”
头一个五百文已经没有了,惟明从迟莲手中接过第二把箭,忽然道:“蒙眼投壶果然比我想的要难,不光需要准头,看来还差了点运气。”
他虽然蒙着眼睛,可迟莲却总有种他的目光透过绸缎,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北风凛冽,花灯满城,在人声鼎沸的热闹街市里,他心中忽然满是放肆的自由。
迟莲拉过惟明空着的那只手,十指相扣,郑重许诺道:“如果赢了的话,我也许公子一个愿望。”
围观路人:“……”
为什么突然变的好刺眼,十指相扣是因为想击掌为誓,但是冻得没力气了吗?
惟明笑意愈深,应道:“好,一言为定。”
紧接着他甩手一箭,一发即中!
接连五声清脆的“叮叮咚咚”之后,他停手无辜地问道:“还要继续吗?”
迟莲:“……”
围观游人轰然叫好,老板脸都绿了,苦哈哈地道:“不用了,不用了,恭喜公子,这就给您装上。”
迟莲接过老板递上的锦盒,心满意足地收好。惟明已自己解下绸带,戴好了面具,见老板还要找钱,摆了摆手道:“不必找了,本来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
老板立刻转哀怨为喜色,大声赞美道:“公子准头奇佳,真乃后羿再世!”
惟明:“……”
“哈哈哈……”
迟莲被那句“后羿再世”逗得一看惟明就忍不住笑,两人走出很远,一直到了街心中央巨大的天灯底下,同无数京城百姓一道仰望明灯与冬夜深邃灿烂的银河。
他感觉到惟明的气息靠近,所有人都在抬头看灯,只有惟明在低头看着他。
惟明在他鬓边轻轻吻了一下,不紧不慢地低声问道:“我赢了,莲卿何以谢我?”
第61章 芳心苦(十一)
其实称呼这种事, 在私下无人时自然是怎么亲昵怎么来,然而一旦放在露天外,冲击立马会放大成百上千倍。幸好隔着面具, 旁人无从窥见二人的神情, 迟莲被他叫得耳根发麻, 小声回道:“公子想要什么?”
“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惟明扣着他的肩,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希望莲卿到时候不要赖账。”
迟莲:“……”
他这么说,就代表这件事他一定已经想好了,而且是迟莲不会主动去做的那种。难怪惟明要主动讨个回礼, 其实根本就是想借此拿捏他吧。
然而一言既定, 驷马难追, 迟莲后悔也来不及, 再则他对惟明其实并没有什么底线,甚至出于某些不可说的缘故,还会格外予取予求一些。
直到深夜, 灯会上的游人方才逐渐散去,两人到长街尽头坐上了王府的马车,过了一会儿, 迟莲撩开车帘往外瞥了一眼,疑惑道:“这似乎不是回王府的路?”
惟明看上去正襟危坐, 背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另一只手却始终不松不紧地揽着迟莲的腰, 并不影响他的活动, 却带着一种很强的独占意味:“嗯, 打算趁着天黑无人, 掳了你私奔。”
“……”迟莲倚回他身边,无奈地道,“我虽然不太熟悉京城,但还能认出这是通往内城的路,殿下要带我私奔到宫里去吗?”
惟明闭着眼勾起唇角,侧脸在摇摇晃晃又昏昧不明的灯光里俊美得令人心折。他随口道:“等到那一天,就不叫私奔了,昭告天下,应当算是明媒正娶吧。”
迟莲作为神仙,除了对惟明的命运上心以外,其他万事万物都是过眼尘烟,反正两人这辈子注定要绑在一块,私奔和婚娶对他来说其实并无太大分别。因此他没有立即领会到惟明话中隐藏的野心和期望,只是顺着蛛丝马迹继续往下推测:“殿下今晚借着灯会的名义出门,其实是已经想好该怎么对方天宠出手了,对不对?”
惟明嗤道:“什么叫‘借着灯会的名义’?白陪你逛了这么久。方天宠才是捎带的,要不是今晚出来看灯,谁有空大半夜去看他。”
“是吗?”迟莲怀疑地问,“可是殿下出门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是要找我帮忙才陪我玩的……唔!”
有的人就是在该敏锐的时候少根筋,说他迟钝吧,有时候又冷不丁地机灵一下,即便聪明如惟明也会被打得措手不及,只好强行封口,以防他继续翻旧账。
许久后迟莲才得到喘息之机,气息微乱,眼底像汪着一把揉碎的光,不知道是被亲得还是笑得,揶揄地道:“好凶,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惟明垂眸看着他,车厢里地方不大,两人又挨得极近,这么看人时几乎是把他整个人笼罩在了自己的目光里,淡淡地道:“说点好听的,就放过你。”
迟莲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微笑道:“嗯,我也最喜欢殿下。”
马车驶过黑暗长街,转入一条窄巷,最后终于在大理寺后门停了下来。
二人一下车,早有官员在此接应,引着他们往大理寺刑狱的方向走,一边低声对惟明道:“按王爷吩咐,都已经安排妥当,犯人已经服下了迷药,不到三个时辰绝不会醒。”
大理寺狱不像刑部大牢那么宽敞,关押的犯人不多,独占一个小院,院里除了牢房还有狱卒们平时休息的厢房。几人来到西边最角落的一间屋子前,那官员为二人推开门,躬身道:“王爷请。”
惟明走进厢房,看见木板床上身带镣铐、昏睡不醒的方天宠,点了点头,对那官员赞许地道:“做得不错,辛苦你了,我们出来前在外面守着,别叫人靠近。”
“下官遵命。”
房门合拢,室内一灯如豆,只照得亮一小块地方,其他地方都隐藏在阴影里,显得尤为黯淡萧索,迟莲随手在门前落下隔音禁制,问道:“王爷打算拿他怎么办?”
“之前在梁州时,归珩曾用复现之术帮我查看过死人的记忆,但因为人死了好几天,剩下的只有最后发生的一段记忆。”惟明道,“这回换成活人,他的记忆应当是完整的,我想直接看六年前他在北陆军中的记忆,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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