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迟莲的动静,帝君搁下书,低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一如既往,温声问:“醒了?头疼不疼?”
迟莲头一次醉酒,倒是不头疼,就是反应比平时稍慢:“还行,有点木……帝君怎么在这儿?”
“你倒问我。”帝君松开手,不紧不慢地道,“翻脸不认人可不行啊,迟莲仙君,自己干过的事怎么能说忘就忘?”
迟莲“蹭”地一下就弾起来了,紧张地看着他:“我冒犯帝君了?”
帝君大概是心情还好,懒散地靠着床头,慢条斯理地反问:“哭着喊着逼我承认最喜欢你,算冒犯吗?”
迟莲:“……”
他好像、似乎有点想起来了,但转眼就因为想起的片段过于羞耻、不亚于五雷轰顶而失去了继续思考的能力。
“喝酒误事……冒犯帝君了,我以后一定戒酒,再也不喝了,先前的事就当没有发……”
他试图悄悄地从帝君身上翻下床跑路,被帝君拦腰兜了回来,没什么责备意味地数落了一句:“跑什么,小心摔了。”
“喝多了撒个酒疯而已,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到你这就跟天塌了一样。”帝君起身下床,给他让出地方,“反正只有我看到了,不算丢人。只是依你这个酒量,以后还是少去外头胡闹,回头再让人拐跑了。”
帝君态度自然平和,知道他脸皮薄,便不和他翻旧账。迟莲自觉理亏,老老实实地过去服侍帝君穿上外袍,又开了柜子拿了件衣服换上。帝君见他穿戴好了,便抬手招他过来,按在镜台前,亲手取过梳子,将他睡乱的长发一丝不苟地从头理顺,绾了个端正的发髻,替他戴好发冠,对着水晶镜端详片刻,确认没有什么歪斜凌乱之处,才算满意。
他自始至终没有解释自己出现在此的缘由,也没有追问迟莲为什么突然躲起来喝酒,只是某个瞬间与迟莲在镜中目光相对,抬起手背在他侧脸上轻轻贴了一下,用一种近于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我看了你百十来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谁,下次要喝酒的话,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作者有话说:
帝君的原始设定:高贵天神
帝君的自我设定:得不到迟莲的喜欢就会变成海上泡沫的小美人鱼
第48章 花非花(十)
显真仙君再一次见到迟莲时, 用扇子掩着半边脸,像个奸计得逞的玉面狐狸,笑眯眯地问:“三哥那玉消酒好喝吗?”
迟莲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是你跟帝君告状了吧?”
“帝君他老人家圣明烛照、洞若观火, 哪儿还用得着我特意告状?”显真意味深长地道, “他心系着你, 不用别人多说,自然会去寻你。”
显真当然不会去帝君面前明着说“迟莲去了碧台宫一趟出来就要借酒浇愁”, 毕竟那是青阳仙尊和帝君之间的事,不是他区区一介仙君该管的。他只不过是在给帝君回报正事时,随口问了句迟莲是不是被派出去了。因为他在碧台宫外瞥见了很像迟莲的人影, 还以为他是陪着帝君出门, 领了差事后下界了。
和碧台宫有关的事帝君向来不叫迟莲沾手, 他都这么说了, 帝君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蹊跷?
当然,无辜的显真仙君绝口不提那壶最关键的玉消酒,完美地假装自己只是个路过的好心人。
迟莲想起那天的事, 后脊梁骨还是有点发麻,深觉玩不过他们这些长了八百个心眼的人,有气无力地拱了下手:“三哥说的对, 不是告状,是提醒……多谢你的提醒。”
显真收起扇子, 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这也是给你提个醒,遇到什么事别总想着一个人躲起来, 我们解决不了还有帝君, 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 他也能给你补上, 犯不着自己折磨自己, 知道吗?”
迟莲有时候觉得其实显真才是得了帝君的真传,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举重若轻,隐秘而周全,区别只在于显真仙君往往会在事后提点一两句,而帝君是无论好的坏的,只要他觉得没必要,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这一次的事说大不大,迟莲酒也喝了,疯也发了,但那段有关“持莲”的对话并没有泄露半个字,就算帝君知道起因在碧台宫,青阳仙尊也不会傻到对他合盘托出,这一页自当轻轻揭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迟莲是这么想的。
然而没过多久,碧台宫就因为炼制法器出错而被天帝申饬,虽然犯错的不是青阳仙尊,但他作为仙宫之主,自然难辞其咎,不得不闭宫一百年自省。
神仙也会出错,这在天庭并不稀奇,以往其他仙尊也有过此类无妄之灾,青阳仙尊这一遭只能自认倒霉。要说唯一可琢磨的,就是这事发生的时间有些微妙,但纵观整件事始末,和降霄宫上下没有丁点关联,非要找个牵强理由的话,那只能怪苍泽帝君自始至终没为他说过一句话。
虽然与迟莲想的略有出入,但这事终究随着青阳仙尊闭宫而彻底揭过——只不过不是“轻轻”,而是“无声无息”罢了。
过了百岁之后,迟莲终于跨过了“入门”的那道门槛,修行渐入佳境。人一专心日子过得就快,神仙虽然寿元无尽,但一闭关动辄二三百年,千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转眼而过。
算来迟莲拜入降霄宫已有一千多年,自觉在帝君的羽翼庇护下,这一路走得还算顺风顺水,虽偶有坎坷,最后也都顺利跨过了。但是帝君和其他师兄好像不这么想,出门恨不得让他一天报三次平安,就好像他不是个千八百岁的神仙,而是一朵连路边毛毛虫都能随便欺负的小野花。
起因是迟莲还不到五百岁时,恰逢西海龙族内乱,大战中有巨龙一头撞断了简洲和恒洲之间的界境雪浪山,震动之声上闻白玉京,惊动了一众天尊神仙。
事发突然,为了尽快平乱,帝君带着北辰、明枢和显真下界,把几个小的留下看家。偏偏赶在这个关口上,东海盈洲洲主的大儿子要大婚,新娘还是兰因宫东云仙尊的女儿。这算是天庭几千年来的一件盛事,天帝不但赏赐了许多奇珍琳琅为新娘添妆,还专门派三太子承齐仙君下界送亲,代替天庭前往祝贺。
这件事原本跟迟莲八竿子打不着,但不知为什么,临行前天帝忽然传下旨意,言及降霄宫司掌诛邪除恶,安全起见,令降霄宫派人跟随保护承齐仙君。虽然明知道天帝此举纯粹是没事找事,要是帝君坐镇天庭,这道旨意连降霄宫的门都进不了,但眼下帝君征战在外,没得因为这点琐事叫他分心,迟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还是主动应下了这桩差事。
他全程不言不语、不出头不冒尖,老实本分地当了好几天跟班,千防万防,却到底没防住承齐仙君自己作死——这位金枝玉叶的三太子好不容易下界一趟,当然要尝试点天庭没有的刺激,就跟着在盈洲结识的一群纨绔去周边城中的坊市玩乐,结果因为仗势欺人,跟骊洲叶家的小公子闹将起来。北海三洲是民风剽悍之地,骊洲叶家更是把蚺龙这等异兽当灵宠养的世家,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先打再说。两边动起手来,炸掉了大半个坊市,叶家小公子直接把承齐仙君打的只剩下一口气。
要不是迟莲及时赶到制止,承齐仙君当场就要一命呜呼。一桩喜事变作闹剧,不管是骊洲还是盈洲都忙不迭地向天庭谢罪,然而事情已经闹大,这一架直接打没了承齐仙君几千年的修为,此后差不多就是个废人了。
天帝震怒之下,将随行的一众仙君护卫都下了天牢,迟莲也不例外。归珩和应灵没料到还有这种卸磨杀驴的行径,差点就要去大闹天宫。迟莲走得仓促,把他们两个摁住后来不及多说,只能反复交代不要心急,最重要的是不能在这个关头让帝君分心。就怕此事是有人故意安排,他吃点苦头无所谓,帝君那边却是危机四伏的战场,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越是如此,越不能出一点岔子。
等进了天牢,迟莲就是再迟钝,也能看出来这是有人故意要整他。天牢中设下了重重禁咒,不管是什么品级的神仙,踏入牢房带上困仙锁后都会被禁锢全身法力,而他的待遇还要更特别一点,被特意安排在了最底层的雪牢中。
上一篇:假世子经商致富后揣崽跑路了
下一篇:乌骨仞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