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莲起身道:“臣领旨。还有一事,恳请陛下允准。”
乾圣帝:“什么事?”
迟莲道:“椿龄观中的蹊跷最早是端王殿下先发觉的,臣是听了王爷的话多留了个心眼,当夜潜入观中,方才找到树妖与仇心危的踪迹。此事能顺利解决,王爷功不可没,况且昨晚动静不小,只怕也惊动了王爷,因此臣请陛下令王爷一道参与椿龄观的后事处置,由他来做个见证再好不过。”
乾圣帝盯着迟莲,久久没有言语,迟莲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疯狂地思索为什么要把惟明拉进这个案子里。
他并不急着解释,静静地等待乾圣帝发话。片刻后,乾圣帝果然问道:“大国师何以如此看重端王,难道是他有什么特异之处?”
迟莲答道:“殿下聪慧敏锐,心性沉稳,又于修行一道颇有心得,和臣算是半个同道中人。至于特异之处,恕臣眼拙,倒是没看出什么。”
他这话说的很妙,没看出什么,那就是好的没有,坏的也没有,相当于否认了乾圣帝耿耿于怀的异星之说,以神仙之身亲口认定了惟明的凡人身份。
“国师慧眼如炬,怎么会看错。”乾圣帝摇了摇头,有几分轻慢地笑道,“他那修的是什么仙,和大国师这样真正得道的高人比起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一提。”
他笑容忽地一滞:“大国师该不会是看上了小儿,想引他入道吧?”
“上次陛下垂询,臣便说端王殿下见微知著,是个聪明人。”迟莲不置可否,只慢慢地道,“眼下正是现成的机会,臣想亲眼看一看,端王殿下究竟有多聪明。”
乾圣帝闻弦歌而知雅意,允诺道:“那就依国师所言,让端王随国师历练历练。”
迟莲领旨谢恩,从观风殿告退离去。
片刻后尚恒进来,为乾圣帝换上了新的茶水,忽然听他问道:“尚恒,你说大国师为什么格外看重端王,几次三番地特意在朕面前提携他?”
尚恒呵呵一笑,谦卑恭顺地道:“国师是世外高人,一言一行必有道理,奴婢哪里能揣摩得透国师大人的心思呢?”
“油嘴滑舌!”乾圣帝佯怒斥道,“叫你说你就放心大胆地说!还怕他听见不成?”
尚恒忙道不敢,思量片刻,斟酌着道:“奴婢是不懂那些大事,只单看大国师的脾气,他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子,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听说与紫霄院其他仙师也没什么往来。奴婢猜想,会不会是端王殿下性情随和、又聪明机变,还与他有话可谈,恰好对了大国师的胃口,所以大国师格外、这个……偏爱他,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乾圣帝嗔道:“你们一个两个是收了端王什么好处,今天竟扎着堆的夸起他来了!”
尚恒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笑呵呵地道:“看样子奴婢是猜着了?”
乾圣帝冷哼了一声:“惟明再怎么野生野长,那也是朕的亲儿子、正经的天潢贵胄。堂堂皇子,朕还没用得上,岂能让他说拐走就拐走了?”
尚恒道:“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端王殿下一心向道,见到大国师这样的世外高人,又怎么能不倾心结交呢?”
乾圣帝提起他来就是一阵头疼:“惟明那孩子是聪明,可是一丁点都没用到正地方上。算算他从回京至今也有三个月了吧?这三个月是一个朝臣也不认得、一个衙门也没去过,朕就没从大臣嘴里听见过他的名字!他可倒好,跟大国师混了个脸熟,难道以后国事都靠抽签掷筊决断吗?还是指望百年后迟莲能带他飞升?”
这话中的暗示意味令尚恒脊背一紧,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笑着奉承道:“陛下这是爱子之深,则为之计深远,端王殿下从小没在您跟前长大,只怕不懂得您的良苦用心,陛下日后慢慢地教他,用不了多久也就改过来了。”
乾圣帝叹了一口气:“这几个小子各有各的毛病,就没有一个叫朕省心的。康王做什么呢?”
尚恒忙道:“殿下应当在自己院中,陛下可要宣召?”
“不必了。”乾圣帝摆摆手,又忍不住抱怨道,“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竟一点知觉也没有,可见这点确实不如惟明。”
尚恒不敢接话,只赔笑不语。
乾圣帝背着手踱到窗前,望着外头的花影清荫沉思了一会儿,忽地道:“朕记得惟明今年得有二十岁了吧?”
尚恒忙答道:“回陛下,端王殿下是十月初十的生日,今年正好二十二。”
“二十二……二十二,一转眼竟都这么大了。”乾圣帝用指节轻轻敲着掌心,又问道,“他府上可有侍妾?”
尚恒一听就知道他在盘算什么事,不敢胡乱回答,谨慎地道:“王爷一向在外修行,在京中王府待的时日不多,平时也没有什么走动的机会,还真没问过这回事。陛下若要了解详细,奴婢这便派人回京中打听清楚。”
乾圣帝点了点头,道:“准了。你去安排,不要叫别人知道,尤其是端王。”
尚恒深深躬身:“谨遵圣谕。”
皇帝无缘无故突然关心起儿子的内帷,十有八九是要赐婚。尚恒对此心里门儿清,因惦记着要还惟明个人情,一面悄悄派人回京调查,一面私下里约见易大有,专程给他提了个醒。
谁知道易大有一听就“嗐”了一声,尚恒奇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易大有也是内府出来的,口风极严,此刻对着至亲的师兄,才敢吐露一两句:“不瞒师兄,我们王爷跟常人不一样,一心扑在修仙问道上,别说侍妾,连女色都不近。整个端王府中丫鬟统共没两个,被他养得跟半个闺女似的,成天就知道跟小猫打架……唉,也不知道是没开窍,还是已经看破了红尘。”
尚恒:“……”
他拍拍易大有的肩,全然忘了当初把师弟托付给端王府是为了让他修养身心,真心实意地安慰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真是辛苦你了。”
易大有感慨地点了点头,心说更辛苦的我都不敢告诉你。王爷虽然不好女色,但看起来很有可能是好男色。紫霄院大国师天天跟他形影不离,俩人关系已经好到可以随便搂搂抱抱,甚至出现了“大国师住在王爷的卧室而王爷在院子里干坐”这种离谱的场面。
有那么个人间绝色成天在眼前晃悠,王爷怎么可能分得出眼神给别人?更别说大国师对王爷明显也不一样。人家好端端的两情相悦,皇帝非要横空打岔来个赐婚,万一惹毛了大国师,他就不怕这位神仙一怒之下水淹玉京吗?
尚恒道:“总之你给王爷捎句话,就说陛下现有赐婚的打算,叫他提早做好准备。”
“我明白。”易大有配合地点头,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不祥的预感,向尚恒求教道:“我斗胆多问一句,师兄,如果王爷要拒绝赐婚的话,我们应该准备什么?”
尚恒:“?”
易大有诚恳地道:“陛下要赐婚这事大国师知道吗?你们要不然也提前准备一下?”
作者有话说:
注定失败的赐婚不值一提,成功案例请参照《黄金台》(不是
第27章 幻中身(二)
迟莲靠着一张嘴把椿龄观收尾的活计支给了惟明, 但实际上这两人都是光棍一个,手底下并没有什么可用的人。总不能让堂堂大国师和王爷亲自扛着锄头去椿龄观刨土,惟明只好去找上一次替他们在玉京搜捕仇心危的金吾卫, 从他们那借了五六个人来协助。
金吾卫将军端木巽奉命监工, 抱着刀冷冷地看着军士们在院子里掘地三尺, 脸色比茅厕里的石头还臭,惟明悄声对迟莲道:“怎么端木将军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是不是觉得带人挖地有损他们金吾卫的身份?”
迟莲亦悄声答道:“那倒没有,只是先前秘密安葬皇后遗体时陛下不放心郑家,特意点了金吾卫去办, 也是端木将军领头, 他应该只是觉得自己被当成专职挖地的了, 所以心里不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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