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隐藏在万千碎光中的黑气脱壳而出,落地化成一个白发男人的虚影,一开口竟然还很客气地打了招呼:“总算找到你了,迟莲仙君。”
“苍泽帝君把你藏得可真严实啊。”
“仇心危。”迟莲没有和他寒暄的闲心,冷冷地道,“你怎么进来的?刚才那是谁的记忆?”
“你在问我之前,不妨先想想自己为什么犯了七情六欲,五阴炽盛,竟教我这心魔趁虚而入。”仇心危笑道,“三千梦境,心魔来去自如,要怪就怪你们天庭各位仙君尊神个个都是废物,竟然连后院都守不住。”
迟莲心头蓦然浮现出一个猜测:“刚才那是显真师兄的梦境……你把他怎么了?!”
仇心危“啧”了一声,语气中竟然还有几分赞许的意味:“你的好师兄为了取信于天帝,不惜背后捅刀昔日旧主,机关算尽,布下这么大一盘棋,只是天帝生性多疑,又怎么会放心地用他,却又不给他拴上镣铐呢?”
一瞬间迟莲简直毛骨悚然,若不是在梦中,恐怕已经控制不住变了脸色。他在凡间两次与仇心危交手,深知此人最擅长蛊惑人心,可能是心魔化身,但那日归珩亲眼所见,惟明也确认过,他分明已经与昙天塔一道在法阵中灰飞烟灭了才对,为什么又和天帝勾结上了?
仇心危似乎猜到了他心中谜题,微微笑道:“大国师,你还记得那位在新帝登基后,投井而死的宠妃吗?”
迟莲想起来了,惟明登基后,确实下令处置过先帝的后宫,他干不出让人的殉葬的事,众妃嫔有子的便令随儿子居住,无子的留在宫中奉养终老,只有先帝晚年最为宠爱的燕婕妤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在先帝驾崩后第二天便跟着投井自尽了。
惟明听说此事,还猜过她是不是因为被康王利用传递消息,担心被秋后算账,所以干脆一死了之。但既然斯人已逝,猜度无益,也就没有再往深里追究。
迟莲对那燕婕妤的印象已经非常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有谁说过她是陇山行宫的宫女,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你在恒方使团时扮作了琵琶手,”迟莲恍然道,“在陇山逃掉的一缕残魂附在燕氏身上,又进京当起了宠妃……你究竟想干什么?”
“说来话长,不过你应该有兴趣听下去。”仇心危道,“魔族中一直流传着一个预言,说是万年后将有大魔自仙胎莲花中出世,引动天地大劫,颠覆三界秩序,解放被天族镇压于黄泉深处的魔族,重新掀起世间的腥风血雨。”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那朵‘仙胎莲花’,直到几天之前,我都以为预言中的人是那位青阳仙尊。”仇心危悠悠地道,“直到天帝命他在显真身上种了一缕魔气,我看到他的记忆,才知道天命注定的堕魔之仙原来是你。”
“阴差阳错,苍泽帝君不光替你瞒过了天庭,甚至还瞒过了魔族。”
迟莲疑惑道:“为什么是青阳仙尊?”
“你不知道吗?他的本体是一朵青莲。”仇心危笑道,“而且他入魔可比你快多了,我看到他抽取微山持莲的神格据为己有的时候,就觉得他将来必定是个可塑之才。”
迟莲:“……”
这句话里蕴藏的真相太过惊人,他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惊讶比较好。
“不过青阳虽然心魔缠身,却只知依附,只求自保,甘愿当天帝座下一条走狗,在暗地里动些见不得光的手脚,实在不像个大魔的样子。”
迟莲忍不住道:“这又不是立太子,你还挑上了。青阳仙尊缺德事做尽,凭什么不能当魔头?”
仇心危:“……”
迟莲没等他说话,已自顾自答道:“因为心魔只能干扰心神,没有形体,也没有战力,必须要借势才能成事,你四处寻找预言里的人,守在青阳仙尊身边,不是等着效忠魔头,而是想提前下手,等魔头一出世就把他操控在自己手中,为自己找一尊坚不可破的靠山,对不对?”
仇心危默然不语,片刻后再开口,语气中游刃有余的笑意终于消失了:“青阳至今没想明白的道理,你只用了短短片刻就推断出来了……果然你才是那个注定要应劫成魔的仙胎。
“若你入魔,我倒是可以听命于你、供你驱使。”
“话别说得这么早,你翻脸翻得未免也太快了。”迟莲断然道,“我入魔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既然知道自己不得好死,我为什么还要想不开往火坑里跳?”
“你会的。”
他终于问到了关键之处,仇心危仿佛正期待着这一刻,愉悦地道:“在你沉睡的这几天里,降霄宫已经和天帝开战了。青阳仙尊借昙天塔将大量魔族引入三十三重天,大半神仙被心魔控制,如今魔气侵蚀了九天之誓,白玉京即将坠落,你的苍泽帝君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迟莲喃喃道,“引狼入室,天帝疯了?”
“魔族无主,不受任何一方控制,但只要能拖住苍泽帝君,局面自然对天帝有利。”
“这么打下去迟早两败俱伤,你若能借机收拢魔族,与天庭划界而治,自然就不会走入死局。”仇心危充满引诱意味地蛊惑道,“而你的帝君非但不会死,甚至还可以任由你处置,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长相厮守吗,迟莲?”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仇心危每次撺掇他们干坏事都像邀请他们前往花市发展……
只会下猛药的作者的格调决定了反派的格调。
第74章 问世间(十一)
仇心危不愧为无孔不入、洞察幽微的心魔, 一语戳中了迟莲内心最为隐秘的期望。
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天崩地裂、要死要活的关头,“长相厮守”就像个触手可及的美梦,只要他肯稍微放下苍生道义, 自私一些, 便可得到此生孜孜以求的圆满。
九天之誓毁了又能怎么样?说到底庇护人间是过去微山持莲与帝君的约定, 又不是迟莲的责任,他凭什么要替过世的人操那份闲心?微山持莲成全了帝君大道, 别人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这一死的分量,那他这个命中注定的魔头干脆就来做毁去帝君大道的那个人好了。
他的心念一往偏激的方向上转,仇心危便如有所感, 趁热打铁地撺掇他:“你被苍泽帝君藏在这里, 只怕连他死了也见不上最后一面, 你难道甘心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吗?”
迟莲问:“你有办法?”
仇心危:“我们在人间交手时, 你被冰锏所伤,魔气留在体内,所以我才能入你的梦, 如今你只消按照我的法子调动体内魔息,便可挣脱法术,从梦中醒来。”
“这不就是入魔了吗?”迟莲有心把仇心危扯出来打一顿, 这孙子花言巧语,看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实际上只要一动念就落入了他的圈套,“你前面说的那一大堆, 其实都是为了骗我起床出门而已。我一旦入魔, 你就要翻身做主, 该不会要把我卖给天帝做人情, 跟他联手对付帝君吧?”
仇心危图穷匕见, 满怀恶意地笑道:“是又如何,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入魔你还可以见他最后一面,若按我说的做,说不定尚有一线生机,不入魔的话,就只能被禁锢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去死。”
迟莲一想也是,事已至此,再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已经不可能了:“算了,你先想办法让我师兄来找我,告诉我怎么调动魔气。”
秘境之外,昔日的仙乡玉京已成一片废墟,狂风卷起烈火与浓烟,法术光芒与金铁交击之声混作一团,魔气犹如附骨之疽,在三十三重天上缭绕穿梭,所经之处杀声震天,血气冲霄,而更遥远的苍穹之上,雷云滚滚,漫天电光,是被血气和杀戮引来的天道示警。
在激烈的灵力与魔气交锋之中,九天之誓终于显现出了完整的形状。
巨大的符文法阵犹如一道分隔天与地的桥梁,承托起九霄之上的白玉京,也庇护着下界的人间和其他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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