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玩闹,大黑忽然竖起耳朵朝外面吠叫,顾兰时伸手接住下落的毽子,转身朝门外看。
“我去看看。”裴厌说着就往外走。
大黑已经跑在了前面,看架势,篱笆门外肯定有人。
还没开门,外面的人听见狗叫声近了,从门缝里看到有人影,便喊了一声兰哥哥。
裴厌听出对方的声音,反问道:“启儿?”
“是我,裴厌哥哥。”徐启儿连忙答应。
等开了门,一阵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裴厌哥哥,我、我想拿一钱银子去买点米。”
裴厌点点头,说:“嗯,进来吧。”
大菜地只有石子路铲开了,别的雪没动,两人顺着路走,等进了院子,顾兰时看徐启儿虽然穿了棉衣,不过棉衣旧了,明显单薄。
兄弟俩孤苦,肯定是没有更厚的衣裳穿,他没多嘴,只说道:“下雪了,你俩米粮可还够吃?”
徐启儿说:“兰哥哥,我正是为了这个来的,米剩的不多了,菜倒是有,我想拿一钱回去,买点米,再买几块豆腐吃。”
乡下人吃不起肉的,煮菘菜时会放些豆腐,豆腐可是好东西,便宜又能补补身子。
顾兰时点点头:“好,菜够吃就行。”
他转身进屋给徐启儿拿钱,这一两银子是单独放的,平时他和裴厌根本不会碰。
把碎银子给徐启儿,他又匆匆进西屋抓了两把红枣出来,说:“家里也没别的,几个枣儿你拿回去和瑞儿吃,舍不得当零嘴,煮稀饭的时候放两个,甜着呢。”
“嗯。”徐启儿用衣摆兜起红枣,心中十分感激。
他明显有点冷,在外面不如回家躲进屋里取暖,顾兰时说道:“起风了,路上也不好走,快回去吧。”
出了篱笆门之后,徐启儿走近林子里,粗糙的手紧紧攥着衣摆,生怕红枣掉出来,他回头看一眼已经闭上的篱笆门。
一到冬天,粮食很金贵,他明白这是顾兰时心善,每次碰到他多少都给点东西,他不识字,除了感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昨天这场雪下的突然,还刮风,因肚里没油水,两人都不怎么抗冻,他只能和弟弟蜷缩在薄被里。
今天起来一看,米缸里的米不多了,平时做饭都是稀米汤,用水灌个肚圆,好歹不会饿的心慌。
他脚一深一浅在雪里走,脸上是化不开的忧愁,有这一两银子,倒是能熬过这个冬天。
他想过卖身去做长工,可冬闲地里没有多少活干,哪家愿意收长工,那不是不干活吃白饭吗。
他就只能找个零工做,可去了码头,人家一看他身板瘦弱,都不愿要,求爷爷告奶奶才干了两天活,扛沙袋大包拿了三十多个铜板回来,不想就下雪了。
回到家里后,看见瘦小的弟弟正在劈柴,徐启儿更加忧愁。
明年开春要是运气好,托人帮他找个东家去做长工,到时候他自己能吃上饭,可留弟弟一个人在家种地,让他如何放心。
今天有点晚了,揣着钱上路怕遇到恶人,徐启儿妥善把一钱碎银子藏好,叹了口气让自己先不要去想那些,再愁也没用,还是多编几个竹筐,等天晴了背去集会上卖点钱。
他编竹筐的手艺没那么好,只能贱卖换几个铜板。
寒冬对穷人来说是残酷的,运气好挺过去多活一年,身子差的,冻出病来,家里连抓药的钱都出不起,就只能拖着。
好在徐应子死得早,没把家产赌光,他和弟弟还有能遮风挡雨的房屋,躲在家里烧柴烤烤火,不至于雪上加霜生病。
第92章
天气转晴,这几天一到晌午,太阳热意一盛,雪水就被晒得融化,顺着屋檐如下雨一般滴落在地。
初冬还不算太冷,没到结冰溜子的时候,就算有,不过短短一小截,连掰下来都不用。
之前把院里的雪铲到了外面,雪水一融,起码在院里走动时,脚下湿溻溻的烂泥没那么多。
一大早,天色亮起来后,院里才有了动静。
顾兰时起床后先抱了柴火进灶房,见水缸里的水结了一层冰,他取了擀面杖用力捣破冰层。
裴厌搓搓手进来,早起一呼一吸都冒着白气,他顺势接过擀面杖,三两下就把冰层捣开。
顾兰时在他接手后,蹲在灶前用火石擦火,点燃后说道:“水不多了,该去打点水,不知道河里结冰没。”
裴厌拿了葫芦瓢舀起一瓢带着碎冰的水,倒进大锅里,闻言说道:“没到三九,结了冰估计也不是很厚,搬块石头就能砸开。”
“嗯。”顾兰时往灶底添把软柴,火苗一下子旺起来。
锅里水添好后,他放好蒸架,拿了六个糙馒头和两个鸡蛋放上去,盖上锅盖开始烧火。
早食他和裴厌顶多吃三四个馒头,多出来的两个是给大黑热的,冬天冷,馒头有点硬,反正要烧柴,给狗热热也不费事。
顾兰时在灶前小凳子坐下,说道:“明天要是太阳好,蒸几个白面馒头吃,顺便再蒸两屉包子。”
他抬头看向裴厌问道:“想吃什么馅的?”
裴厌提起软柴篮子正要出去抽麦秸,想了一下说:“马齿菜馅的就行,咱们不是还有好多,我再买点豆腐回来,剁碎了加进去。”
夏秋的时候晒了很多马齿菜,包包子挺好吃。
“行。”顾兰时点点头,随后眼睛弯弯,说:“肉还没吃完,包几个萝卜大肉馅的肉包子吃,萝卜少肉多,有肉汁的那种,解解馋,怎么样?”
他说得如此诱人,还没吃仿佛就已经看到了热腾腾、一掰开就流肉汁的包子,连包子皮都是绵软油香的。
裴厌被他说的都饿了,咽了咽口水说:“好,就吃这个。”
顾兰时其实也被自己说饿了,得亏锅里有两个鸡蛋。
等锅里热水烧开,馒头热了鸡蛋熟了,两人先舀水盥洗。
大黑懒洋洋从堂屋出来,站在房檐下抻了个懒腰,随后又甩甩毛,它如今不睡柴房了,麻袋上次被放在离西屋近的墙角,它就在那里安了窝。
吃过早食后,顾兰时往大锅里添水,裴厌在洗野薯,等下切成块好煮猪食。
野薯是之前上山挖的,特地给猪弄的口粮,在柴房角落里用土埋着,冬天只有干草和草根,猪吃了这个才好长膘。
过两天地面晒干后,还要再上山找找,这东西上面的草茎虽然枯萎了,但地下的薯根还在。
有吃不饱饭的人家,冬天会去挖这些充饥。
水烧开后,顾兰时先舀了两瓢给鸡鸭烫谷糠,搅拌前又抓一把磨好的柴豆面丢进去。
牲口禽畜每天要吃两三顿,这些活他俩再熟悉不过。
忙完后,两人出门去河边挑水。
出篱笆门的时候,见大黑也想出来,顾兰时看一眼往河边去的路,外面野地没人铲雪,又是泥又是水的,就赶大黑回去,省得它沾一身泥水脏兮兮,冬天这么冷,弄脏了不好洗。
脚下捡着硬实的地面走,避开水洼,尽管如此,鞋底还是粘了烂泥。
到河边之后,在裴厌铺出来的石头池子前停下,这里的水有石头铺底,显得更干净一点。
顾兰时卸下肩上扁担,石头池子这边的水是引过来的,远比河里的水平缓。
他看一眼河水,有结冰的痕迹,但很快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冲碎,天没有那么冷,还无法在河面结一层厚实的冰。
而石头池子这边,因水流不够急,结了一大块冰覆盖在水上。
裴厌在岸边找好了一块石头,搬起来随手丢进水里,较薄的冰面被砸个洞穿,水花从洞口溅起来,冰面随着缺口蔓延出道道裂痕。
他打满两桶带着碎冰的水,又接过顾兰时带来的两个木桶打水,都只打了半桶。
见状,顾兰时笑道:“还是打满吧,又没有多沉。”
裴厌没听他的,开口道:“路上有湿泥不好走。”
为这事不值得争执,顾兰时笑眯眯用扁担两头的钩子把木桶勾住,半蹲下一用力,就将两桶水挑起来,跟在裴厌后面往回走。
挑满水缸后,两人才得空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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