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向来不怎么理会那些村话闲言,思及此,才勉强想了个法子,脱了自己的外衫胡乱扔过去。
顾兰时原本低着脑袋,没想到兜头一件衣裳扔来,他扒拉着从头上扯下衣裳,看见裴厌不耐烦的模样有点害怕,也瞬间明白了意思。
带着补丁的粗布衣很大,完全不合身,但衣袖和衣领完好,顾兰时将自己裹严实了,这才小心翼翼趴在对方弯下来的脊背上。
裴厌瘦是瘦,但脊背宽阔结实,前面背个竹筐后面背个人,一路沉默不语只管往前走。
从没到过这个高度,顾兰时趴在他背上动也不敢动,习惯了一会儿才不再忧心,透过衣裳传过来的炙热体温让他渐渐红了耳朵,越发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不敢去想裴厌身上这么热,屏着气息胡思乱想,原来裴厌挺爱干净的,衣裳没有汗味,甚至能闻到一点野澡珠的淡香气,山路崎岖,走得也稳当,虽然有点颠簸,但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而且也没血腥味道,他之前做梦梦见那只手,总觉得裴厌身上都是一股子浓重血腥气。
要是碰到人怎么办?
如果是几个婶子阿嬷,亦或是同龄的姑娘和双儿,还能求对方搀扶两把,带他一起回村,可要是村里的汉子,就全然不合适,这样和裴厌带他下山没甚区别。
若碰到汉子,是不是先让裴厌躲躲,放下他,等看不见那些人再走。
但如此一来,会平白给别人添麻烦,加之这个“别人”是裴厌,他根本不敢开口。
裴厌救他已经仁至义尽,这会儿带他下山更是自家祖坟冒了青烟,祖宗保佑让他今日遇见了裴厌,人家肯帮到这一步就已经很不错,他哪里敢再支使人家做这做那。
最难走的一段山路过去,脚下平坦了些,顾兰时觉得没那么颠簸了,他看看前面,如果走慢一点,好像可以避开乱石杂草,右脚光着就光着,只要别踩到木刺荆棘什么的就行。
这么想着,他试着动动左脚,要是缓过来就自己下去走,谁知左脚腕子连动一下都疼,想来几次三番折腾,伤势更重了。
顾兰时忧心忡忡,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发现前面有人后,想躲根本躲不了,林木虽然有遮挡,可这么大两个人,显然是挡不住的,前面的几个汉子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
裴厌也有顾忌,脚步慢慢停下来,他帮忙本来就有点不情愿,更别说惹上别的麻烦。
要是自家叔伯兄弟就好了。
顾兰时脸色本来就差,认出那几个汉子有姓林的有姓徐的,就是没他们姓顾的,一下子连嘴唇都有点白。
他认出了对方,人家自然也看清了他,见是裴厌背着,一个两个没说话,要么眼神发愣,要么就是在他俩周身打量,一副狐疑的模样,这人却是林晋鹏堂弟林志永。
“兰时!”
忽而,顾铁山的喊叫声传来,顾兰时一下子有了希冀,喊道:“爹!我在这里!”
顾铁山和狗儿急匆匆跑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竹哥儿。一看灰头土脸还裹着别人衣裳的顾兰时从裴厌背上下来,顾铁山脸色差点没崩住,慌忙问道:“兰时,这是咋了?”
狗儿跑得快,先到了跟前扶住没站稳的顾兰时,至于裴厌,在顾兰时下地后就往旁边迈了几步,并不想掺和更多,自顾自将竹筐从胸前移到后背,随后才冷冷看一眼顾兰时。
“爹。”顾兰时差点哭出来,被看一眼后生生止住哭泣,哽咽一下才开口:“我原本在山上等你们,谁知碰到了林登子,他、他……”
顾兰时小心瞅一下裴厌,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在顾铁山陡然惊惧的目光中赶紧说:“他没得逞,裴厌打昏了他,我走不了,怕林登子醒来,我只好让裴厌带我下山。”
三两句解释清楚后,顾铁山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见自家干干净净的双儿变成这幅模样,还差点遭遇毒手,气得攥起双拳,脑门上青筋直蹦:“林登子在哪里?”
顾兰时靠在狗儿身上说:“没醒的话估计还在后山躺着。”
“衣裳还我。”裴厌在旁边开了口。
差点忘了,顾兰时对狗儿说道:“你外衫脱了给我。”
不远处那几人没走,还在观望,他窘迫至极,顾铁山和狗儿就扶着他到了树后。
蔽体的衣裳一脱,帮他换的竹哥儿一看从头到脚如此惨状,连右胳膊都被抓出好几条渗血的深深痕迹,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顾铁山和顾兰瑜原本在前面回避,顺便挡着视线,听到动静以为又出事了,连忙过来看。
“林登子打的?”顾兰瑜气得眼珠子都像在冒火,恨得牙痒,撸袖子一副要报仇的架势。
顾铁山一口气没上来,踉跄一下才站稳,抚着心口好容易才喘过气。
怒火直冲上头,顾铁山咽不下这口恶气,对狗儿说道:“扶你哥哥下山,我去绑了林登子。”
顾兰时还惦记着家当,说:“咱家筐子还在那里,爹再找找我鞋子,给林登子扔远了。”
顾铁山一看他脚上果然没穿鞋,恨意越发上来,朝不远处几个汉子走去,喊道:“世文,你绳子借叔用用。”
背着麻绳的徐世文听见喊他,说道:“四叔你要用就拿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不好声张,顾铁山接过麻绳,只道:“小事,待我先去办了。”
他往山上走,见裴厌从狗儿手里拿了衣裳,开口道:“厌小子,回头谢你。”
裴厌并不在乎这话,看他一眼就走了,顾铁山也不恼,心知只是性子乖僻古怪罢了,本性是好的,要不然也不会救他们家兰时。
第25章
竹哥儿边抽噎边帮顾兰时整理衣裳,擦干净头上脸上的土,身上渗血的伤口不好处理,只能回家弄。
顾兰瑜没裴厌高,力气还是有的,小半年过去,他如今已经比顾兰时高了,这年纪正是往上窜的时候。
由弟弟背着,顾兰时再没有之前的窘迫紧张,他三个收拾得慢,徐世文和林志永几个人早在他们前面下山,这会儿都看不见踪影了。
苗秋莲正在院里晾衣服,顾兰竹回家只说他哥哥崴了脚,让上山去接,因此她没放在心上。
不想狗儿背着顾兰时一进门,她瞧见几个孩子神色不对,顾兰时一只鞋还不见了,知道发生了什么后,她心惊胆战只觉后怕,和顾兰瑜扶着顾兰时进屋,又让狗儿去打水,怒火中烧道:“竹哥儿,帮你哥哥擦洗上药,娘去找你大伯他们。”
林登子干下这等猪狗不如的事,差点害了她兰哥儿,岂能饶了他。
等顾铁山用麻绳绑了林登子下来后,顾兰生顾兰河两人早早就在村后等着,三人推搡着林登子往村里走。
快到傍晚,乡下人都趁天亮吃饭,这会儿正是家家冒炊烟的时候,下地的干活的大多都回来了。
也不知谁传的信,村里不少人都知道顾家出了事,听见动静要么从院门里探出脑袋看,要么凑到跟前问是什么事,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顾铁山原本想不惊动村里人解决了,不过心里也知道打人这种事是藏不住的,况且在山上时也碰到了几个人,干脆连家门也没进,停在路上,一脚将林登子踹倒在地。
林登子常跟些无赖地痞厮混,在他们小河村也经常惹事,不是偷鸡摸狗就是仗着那一点子势力骂仗打人,不受村里人待见。
他从小就混,爹娘管不住他,还常常被他打骂,一回来不是要钱就是要吃喝,自己二十七八没个正形,家里本来还有点钱,被他败的没剩几个铜子儿,连媳妇也娶不上,两个弟弟也被他拖累,大弟弟快满二十了,说亲的一听有这么个混账大哥,就再没了后话,兄弟几个全打光棍。
微微驼背的林老三从家里赶来,他只听人说林登子被人捆了,不知为了什么,一看顾家二十几个老少汉子都在,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就去猜这孽种干了什么好事。
“林老三,你养的好儿子!”苗秋莲指着他鼻子开骂。
这两年为几个儿子都讨不到媳妇,林老三整日发愁,脸皮褶皱本就多,一愁眉苦脸看着越发老了,他吓了一跳,嗫喏着问道:“他婶子,这是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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