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秋莲一摆手:“嗐,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裴家给裴虎子踅摸了门亲事。”
她说着,又看了看裴厌脸色,见姑爷没什么厌恶,这才放心。
“裴虎子?”顾兰时想了一下说:“他好像有十六了。”
苗秋莲说道:“过了这个年,都该十七了,比狗儿大一岁呢。”
裴厌听着,在旁边一声不吭,对裴家事没有任何言语的念头。
“那也是时候了。”顾兰时不以为意。
苗秋莲开口道:“你不知道,他家是打算拿春艳丫头换亲呢,哪里是像别人那样说亲。”
“春艳?我记得她和竹哥儿一样大,今年不是才十三。”顾兰时有点惊讶。
虽然十三四岁也有成亲的,但毕竟少,他们大夏风俗,多数人过了十五岁才成亲。
“比竹哥儿还小一个月呢。”苗秋莲对这些事记得很清楚,毕竟裴春艳和她竹哥儿同一年的。
换亲不是什么稀罕事,穷人娶不起媳妇的,若刚好家里有女儿或双儿,找一家同样有儿有女的,也不用什么聘礼彩礼,女儿换了亲就过起日子,姑姑既是舅妈,舅舅也即是姑丈。
听完,顾兰时想了一下,裴家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不想,于是转头看了眼裴厌。
苗秋莲也知道这事当着裴厌面不好乱讲,于是自己打了哈哈,说:“嗐,我也就是听人家提了一嘴,哪儿管那么多,走走,咱们去挖野菜。”
见裴厌对自己笑了下,显然没放在心上,顾兰时松一口气,笑着往他娘和竹哥儿走的地方去,说:“来了。”
裴厌四下一看,指着左边说:“我去那边割猪草。”
那边野草比较茂盛,绿意盎然,顾兰时点着头答应一声,自己在这边找野菜挖。
到跟前后,裴厌放下竹筐,镰刀磨得快,不一会儿就割完了这一片,他拎起筐子继续寻找,对裴家出了什么事都不觉得稀奇。
裴春艳比他小了八岁,离家前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家,不像裴胜和裴虎子那样会跟着叶金蓉两人打骂他。
等他回来后,和裴家直接断了,因此对裴春艳,他实际是不怎么熟悉的,这几年只在村里碰见过,一句话也没说。
这会儿想想,裴春艳好像从小就寡言沉闷,她虽然年纪最小,是家里老幺,可叶金蓉和裴兴旺最疼的还是大儿子和小儿子,老幺是个闺女,自然没裴虎子那么受待见。
至于换亲这事,裴厌神色冷漠,对裴家事他只想离远些,换亲就更与他无关。
*
裴家。
叶金蓉蹲在灶房前择野菜,她头发花白干枯,早没了之前的精神头,整个人也消瘦不已,面对方云的挑剔谩骂,压根抬不起头去争执。
裴胜没了两根手指,原本能干的活变得艰难起来,这大半年好不容易修养过来,也习惯了手上腿上的残缺,勉强能干点粗活。
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夜里每每睡不着时,常常后悔那天跑去顾家找事,悔意和怨气憋在心里,始终不得发散。
这回小儿子有了亲事,她本该高兴的,连闺女都有了婆家,能嫁出去了。
可她心里却有些提不起气力,做什么都昏沉沉的,实在乏力。
裴虎子在屋里对着一盆水左看看右看看,自觉没什么看不过眼的地方,心满意足往炕上一坐,一边喝水一边哼着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小曲,心里那叫一个美,熬了这两年的苦日子,总算能娶亲了。
爹死了大哥残了,以至家里一落千丈,日子过得紧巴巴,他原以为自己熬到年纪大才能娶上媳妇,不想今年大嫂还真托人给他踅摸了一个夫郎。
他实在兴奋,往常的怨恨再不复,甚至觉得自己命不错,小时候虽然跟着一起欺负那个活阎王,挨了打但好歹没缺没残,囫囵活着,这还不是命好吗。
至于年纪尚小的裴春艳,他压根就没在意。
杂屋小炕上,裴春艳靠在炕头呆呆坐着,换亲的事在村里已经传开了,而她是出门挖野菜的时候才从一个婶子嘴里得知,回来一询问,果然如此,打那会儿就坐在这里不动了。
家里人多,东屋是她爹娘住的,她有年龄后就住到了杂屋里,平时家里人拿东西,也毫不避讳这是她住的屋子,不过她也没什么自己的东西,吃穿都要靠家里。
她没太挨过打,只在炒坏菜的时候挨过几个巴掌,但小时候见过爹娘和大哥下狠手打那个二哥时的样子,她害怕却没人哄她,又怕自己也挨那样的打,性子便越来越闷。
亲事她原本就做不了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甚至家里都没有和她先说,就这么定下了。
“春艳,春艳!”方云在外面喊,至于看过来的叶金蓉,她懒得搭理,这亲事是她给定下的,自然由她做主。
裴胜今年缓过来一点,可她瞧着还是有些不好,指不定哪天就撂了手,她总得给自己做做打算。
裴胜和叶金蓉要是死了,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和裴虎子住一家,乡下的闲言碎语厉害,谁知道有什么脏水,不得不避避嫌。
况且给裴虎子娶亲不是没有好处,她有两个儿子,可裴厌强势,又和顾家结了亲,以后日子可不好过。
等裴虎子娶了媳妇,再生几个娃,家里人丁兴旺起来,自然不会受太多欺负,为两个儿子以后过得好,她只能早做打算。
这个念头倒不是偶然才起,自从裴厌压了他们一头后,村里就有些人欺负他们势弱,不止不懂事的孩子,连大人也会奚落嘲笑裴胜是个瘸子,那些话实在太难听,连两个儿子出门和人玩耍都会被欺负。
这回好了,总算踅摸到一门亲事,说出去她名声也好听,一手操持着,连裴虎子都成亲了。
外头喊了好几声,呆愣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裴春艳才听到。
“春艳!”方云声音拔高,明显带着烦躁。
等裴春艳出来后,方云忍了忍,想起从中拿的好处,这才从不耐烦换成笑脸,道:“忘了同你说,那边只是个双儿,不如姑娘你金贵,他们也知道理亏,说给布呢,叫你做双新鞋,成亲时好穿,过几天我托媒人去拿。”
其实给的布不止能做鞋面,还能做件上衣,但王家沟在宁水镇那边,离得远呢,就算她克扣了一些,成亲后王家即便来找事,被说两句又掉不了几块肉,东西实打实到手才是正理。
抬头看着面前的人,裴春艳张了张嘴,最后低下头,沉闷麻木地应声:“知道了。”
第107章
天天有人上前山挖野菜,就算一夜能发出来不少芽儿,太小也不好挖,在山头转了许久,三人才装满篮子和竹筐,背着提着满载而归。
裴厌跟着他们一路割野草,没有远离,不少野菜猪也吃,一个冬天过去,只要是新鲜的草,猪都不挑嘴,哪像夏天的时候,母猪还挑挑拣拣。
他割了满满一竹筐,背着走在前面。
顾兰时两手抓着背上的竹筐绳,看见裴厌的背影,想起明天的事,转头说道:“娘,明儿一早裴厌去码头做工,看狗儿去不去,去的话他俩路上还有个伴儿。”
跨过脚下凸起的土块,苗秋莲开口道:“他在家也没事,近来不过是打草的事宜,有我们三个就足够了,我回去同他说一声,让明天跟着姑爷一起去,都十六了,是该有点外头的见识。”
镇上人多,尽管只是在码头做苦力,所见所闻也确实比窝在村里强些,把镇上跑熟了,哪里有什么自然清楚,以后成了家不至于是个愣头青,啥也不知道。
前面的裴厌听到,回头开口:“我明早过去喊他。”
“好好。”苗秋莲连忙应声。
下了山后,几人在山脚下分开,顾兰时背着竹筐高高兴兴往回走,说道:“家里还有蒜,这会儿还早,干脆回去了就蒸,野菜馍馍沾点酸醋蒜汁子也好吃呢,再给你蒸一些面多的,好带去镇上。”
裴厌自然满口答应,到家后先去喂牲口,见猪和毛驴都吃得欢,又给它们提了水,给鸡鸭也扔了些草让去啄。
回到前院见顾兰时洗野菜,他提了板凳过去帮着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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