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苗秋莲挎着竹篮带竹哥儿出了门,他一边给猪煮食一边思索要找个什么借口,听见顾兰瑜在外边和他爹说话,心思一转,冲外面喊道:“狗儿。”
“怎么了?”顾兰瑜闻声进来。
顾兰时心跳得很快,笑道:“今日天好,我趁早去外头挖些草根回来喂牲口,成天都是些干草料,你记得喂猪。”
狗儿没有起任何疑心,毕竟他前段时间隔三差五就出门挖草根,又道:“那我等会儿也出去,你在哪里挖?”
顾兰时心跳得更快,压根不敢让他找自己,却又寻不到好的借口,只得笑着说:“我就在林子里瞎转悠,不定在哪里,爹不是想去串门子,后头鸡鸭牛你不都得喂,我先挖一篮子回来,到时再一起出门,省得到处找我。”
见他说得有道理,喂牲口还要扫洒后院可不得好一阵子,但顾兰瑜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就是说不上来,他挠挠头:“这样也好,你出去记得带上二黑。”
冬闲天气又好,到处瞎转的人比平时多,后山树林子又大,可不得谨慎些。
“我知道。”顾兰时砰砰直跳的心总算缓和了一点。
带二黑出门后,见身后无人,他脚下加快往后山方向走,二黑最近也没出门,撒着欢在前面跑,跑得两只耳朵一晃一晃,一副无忧无虑的欢快模样,停下等顾兰时的时候,它咧着嘴巴像是在笑,一身茸茸皮毛蓬松又干净。
它如此轻松自得,让顾兰时紧张忐忑的心也放松下来。
还没到后山,顾兰时就看见不远处一个高瘦身影,他脚下一顿,认出确实是裴厌,心中雀跃不已,怀里揣的东西似乎也变得沉了。
裴厌同样脚步一顿,一下子就有了躲着对面人走的心,可要想出村,这边是近路,不然还得绕远。
他皱起眉头,第一个念头是看来上回还是没吓怕,随后又想到,世上真有厚脸皮的人。
有些事情开个头,就好像刹不住一样,等习惯后更是胆子也不怯了,好几次找裴厌都搭上了话,几乎没有白等的时候,顾兰时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开心劲。
一看裴厌似乎想从另一边走,他一下子急了,什么都顾不上,小跑着赶过去,二黑见状来了劲,也跟着瞎跑了起来,汪汪叫着十分兴奋。
它吓了顾兰时一跳,生怕被人听见,连忙喊二黑回来,自己也不再跑了。
光天化日,你追我赶实在不合适,裴厌抬起的脚又落下,这会儿还早,树林子里没人,要是跑出去被人看到,肯定少不了闲言碎语。
顾兰时微喘着气到了跟前,一笑眼睛里似乎亮起一点光,他从怀里掏出个荷包递过去:“给你。”
这荷包是他自己绣的,为了掩人耳目不被知道,当着家里人面他绣了好几个花色一样的,绣完后偷偷藏起来一个没让任何人看到。
裴厌目光落在他递过来的小荷包上,送荷包不是一般的举动,除了以荷包香囊定情的人之外,普通人只有定了亲的人才会送。
他看向顾兰时,之前只当对方是胡闹,没想到胆子这么大,连荷包都敢送。
又被无声拒绝了。
顾兰时讪讪收回手,看一眼快步走远的裴厌,垂着脑袋有点丧气,只得把小荷包塞回怀里。
第31章
未时初,太阳还在头顶,顾兰时和顾兰瑜挖了草根往回走,两人说说笑笑,不知娘今天会买什么好东西回来,说不定有好吃的。
转进村里,却正撞上回来的裴厌。
顾兰时心一跳,当着弟弟面没敢多看对方,看一眼匆匆收回视线,只想快点进院门,不然他自己还好,万一裴厌露了馅。
倒是顾兰瑜惦念着上回裴厌救他的事,竟张张嘴想招呼一声,欠了人家人情不是。
不过裴厌没给这个机会,他脚步明显快了,生怕顾兰时当着众人面得寸进尺,万一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收场就不好收了。
进家门后,狗儿才学着顾铁山叹息一声,说:“还真像爹说的,是个古怪人,方才我想着咱们欠了人家那么大一个情分,还想打个招呼,可惜人家根本不在意。”
顾兰时不知说什么,随口嗯了下,他心虚不已,哪里敢接谈论裴厌的话茬。
见狗儿要去喝水,他接过对方竹篮一起拎到后院喂牲口,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去想裴厌。
方才那一眼发现裴厌冬衣上有七八处补丁,乡下人衣裳有补丁很常见,之所以留意到,是裴厌冬衣上的针脚不是很好,虽然都缝上了,但很明显缝补的人针线活不大熟练。
应该是他自己缝的,顾兰时倒了半篮草根在牛槽里,又提着往驴棚走,末了幽幽叹口气,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他不该这样上心去想,如今裴厌连理都不太理他,自己这样上赶着去找,是不是不好。
腊月一过就只剩三个月了,他还是不太情愿找外面那些汉子。
*
腊八一到,吃过五豆饭,又有腊八粥,年节越发近了。
顾兰时这一两年运气实在不好,苗秋莲思前想后,最终和顾铁山一商量,一大早套上驴车,一家子前往兴善寺去讨佛粥吃。
兴善寺的和尚每逢腊八都会熬粥布施,不少穷苦人这天都会去讨一碗吃,一来果腹二来也在佛前拜拜。
苗秋莲都想好了,他们去不为吃饱,只为拜拜佛沾点香火气,保保平安,穷人多了,有的或许就今天能吃个热腾腾的饱饭。
车轱辘碾过地面,摇晃着出村上了路,苗秋莲包得严实,说:“别跟人抢,咱们家里有饭呢,等回来了熬一锅,让郑婶子来吃,她家里人愿来吃一碗也行,还有你杨家柱儿叔赵东平他几个,也不是咱们非说人家穷,好歹施舍一碗,快过年了,对了,徐应子这几天好像不在家,让启儿和瑞儿也来吃,可怜见的,没娘给做饭。”
“都行。”顾铁山坐在前头赶车,他同样包得严,只剩眼睛在外头,嘴巴鼻子都裹住,声音听起来有点闷。
郑老太太家还有杨柱儿赵东平几户是村里出了名的穷苦,还有两户孤儿寡母的,苗秋莲边说边想,又添了两个名字。
顾兰时想起了裴厌,但不敢说,况且就算去请,照裴厌那性子,多半不肯来,小声道:“梅哥儿他们呢?”
“肯定了,让他们也来。”苗秋莲赞同道。
要说村里的穷人可怜人,苗秋莲同样想到了裴厌,她咂摸一下,开口道:“我倒是想叫厌小子来,可人家不一定搭理咱们。”
“不叫吧,显得咱们不懂世故,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去叫吧,估计要碰一鼻子灰。”
顾铁山在前面说:“这怕啥,我过去喊一声,他要来最好,要是不来,咱也尽到了心,好歹试试。”
“那就依你。”苗秋莲点点头,是这个理。
顾兰时坐在旁边听着,一声都没敢吭,上回那个小荷包没送出去,他想着荷包不要,可以换个手帕去送,但一直没找着机会。
说起来送这些小东西和定情什么的无关,他前两次找裴厌只知道问话,连个情分礼物都没有,家里糕饼啊包子啊之类的吃食他倒是想送,想给给不了,毕竟都有数,也瞒不过家里人。
他只能做些小东西,一开始的本意是想讨好对方,这两天回过神,也知道裴厌为什么没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私底下授物的。
一而再再而三受挫,要搁别的事,他早打退堂鼓了,哪儿来这么厚的脸皮纠缠不休。
冷风吹来,顾兰时缩了缩脑袋,无声在心底叹口气,过几天还是得找机会去寻裴厌,姻缘是人生大事,不能马虎。
*
晌午,苗秋莲在灶房忙碌,顾兰时和竹哥儿给她打下手,熬了一大锅腊八粥,稻米黄米红枣花生还有好几样豆子,粥稠而甜糯。
顾铁山则出去喊那几家人来吃,他并未说明是为顾兰时,只说家里熬了粥,但村里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为转转运舍饭给穷人吃的情况并不少见。
家里本来就穷,有现成饭吃哪有人不乐意的,被叫的拖家带口就来了,没被叫的也有些心动,想着是不是能讨口饭吃。
白占便宜这种事多的是人愿意,有些年轻人脸皮薄,上了年纪的老人可不管什么脸皮不脸皮的,脸皮能有肚皮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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