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村就数这些闲话传得多,你俩在外头听见别跟那些混账人说这个,当没听见。”铺好地皮菜她起身,嫌恶道:“哪有乱说这种连边都沾不到的闲话的,真是奇了。”
“知道了娘。”顾兰时随口答应,手上还忙着切葫芦条子。
除了裴家乱哄哄的,村里多数人都在过自家日子,闲话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平淡生活的乐子,说两句也无妨。
而叶金蓉向来对裴厌不喜,听见一些风言风语便也将倒霉事往裴厌头上栽,有事没事有人没人都要骂两句裴厌天杀的克星,生下来就是讨债的。
等到第三天,虚弱的裴兴旺能说话了以后,她这份怨气就变成了怒不可遏,原来裴兴旺踩中湿泥滑倒,摔进小山沟之后,竟碰到裴厌路过。
他当时撞到头流了不少血,眼前直发黑没法儿爬起来,好容易等到了一个人,以为有救了,却是裴厌。
虽然厌恶这个儿子,甚至将对方赶出了家门,危急关头,裴兴旺服了软,让裴厌把他这个爹扶起来,试图用“爹”这个字眼让裴厌顺从,结果裴厌蹲在山沟子上面看了他好一会儿,眼睛黑的跟讨命鬼一样,直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头上流血又多,渐渐就没了意识,昏过去之前只看到裴厌起身走了。
第17章
秋日的太阳不像之前那样炙热,半早上,顾兰时没有出门打草,和狗儿拖了旧草席往院里枣树底下铺,顾铁山拿了带弯钩的长竹竿,又取了草帽子戴上,苗秋莲手里则是没有铁钩的竹竿,一家人准备把院里两棵枣树打了。
枣子大部分都红了,也有些还夹着青绿,没有全染上红色,带着一点青的枣子照样脆甜水分足,吃起来没差。
苗秋莲拄着长竹竿抬头看,说道:“他爹,上头那一股繁,你先摇了。”
摇枣树便是用铁钩勾住树枝,用力气往下拉拽摇晃,枣树枝干相比其他树木较为长细,又有许多分叉枝丫,一串串枣子挂满枝头,甚是喜人。
家里栽的这两棵枣树不是很高,顾铁山都不用爬树,站在地上仔细用弯钩勾了树枝,等顾兰时几人在旁边躲好,这才用力往下拽,一拉一拽树枝剧烈晃动,像是下了枣子雨,啪啪啪打在草席和地上,枣树叶子也落了不少,混杂着一些小枝干。
竹哥儿一看地上落了这么多红彤彤的枣子,到处滚落,他笑嘻嘻捡起滚到脚边的几颗枣儿,在衣服上擦擦便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直笑弯了眼。
二黑第一次见打枣子,小尾巴翘起来不断摇晃,很高兴的模样,不断在院里汪汪叫,听见顾兰时叫它都没理,站在树下围着顾铁山转,枣子一落,噼里啪啦砸了它一身,惊得它嗷嗷喊叫,夹着尾巴连滚带爬躲进了堂屋里。
顾兰瑜在旁边看狗崽如此狼狈,乐得嘎嘎笑,顾兰时想起自己小时候不听大人话,在他爹打枣时非要在枣树下面等着接枣子,结果被七八个枣子砸了脑袋,别看枣子小,从树上摇下来掉落的劲儿可不小,砸在头上身上那叫一个疼,这还是他爹因为他在下面没敢放开力气摇晃。
他当时想哭哭不出来自己又觉得好笑,便哭一声接着又笑一下,最后干嚎着找他娘要抱,结果被大人笑话,气得他真掉了金豆豆,那次吃了亏后,他再没在打枣子的时候往树下钻,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苗秋莲提着竹篮先在院里拾捡滚落到远处的枣子,一边捡一边吃,见他三个只站在那里傻笑也没说什么,摇枣打枣不是这么一下就完的,等打完后再捡来得及,还不用拾二遍。
高处的树枝都摇了一遍,顾铁山停下后,又拿起没有弯钩的竹竿打枣,费了些力气和工夫,便将一棵枣树打得差不多了。
顾兰时几人提着竹篮拾枣,或蹲或弯腰,红彤彤的大枣一篮一篮拾满,又倒进麻袋里,等回头这些要给祖宅那边送去,至于旧草席上滚落的枣子先没有捡,脆枣子存不了几天就变软了,连那青红相加的,晒一晒就会变成全红,因此家里有枣树的,都会直接在草席上摊开晾晒,弄成干枣也好贮藏。
今天太阳不小,一干活就热,顾铁山脱了外衫,和苗秋莲一起抬起草席边沿,将上面的枣子往中间聚拢,这样好下脚些,他没歇一会儿,又拿了长竹竿去打另外一棵枣树。
装了大半麻袋足够给祖宅那边送的,就再没有往里倒,顾兰时又从杂屋里取了三个口袋,两个姐姐家里没种枣树,还有他外祖家每年也是要送的,趁着枣子还脆,弄些过去尝尝鲜也好,吃不完他们自己就会晾晒。
枣子生脆,有的掉在地上摔烂了,顾兰时没有扔掉,将烂了的枣子放进簸箕里,回头洗干净,把烂了的地方咬掉就能吃。
只有两棵枣树,半天也就打完了,顾兰时在灶房做饭,苗秋莲带着竹哥儿把旧草席拉到晒谷场上,从摊开的枣子里挑拣树枝树叶,顾铁山和狗儿去给祖宅送枣子,各忙各的。
顾兰时切完菜,顺手从碗里拿了颗红枣吃,他捞起泡发的山木耳掐掉根部,忽然就听见院门外吵闹声响起,也不知是谁在骂人。
他好奇从窗子往外看,但隔着院子又有院墙挡着,什么都看不见,听声音离他们家并不远,不然也不会听得如此真切。
苗秋莲早起身往外走了,竹哥儿跟在后面,顾兰时很快把木耳掐干净,菜都备好了,等下再炒来得及,便在襜衣上擦擦手也出门来看。
不曾想门外是裴家那几人,甚至裴厌也在,被叶金蓉指着鼻子骂畜生。
裴厌扛着扁担和麻绳,看样子是要去地里拔豆杆,如今是收柴豆的时候,各家地里栽种日子不同,略有差异,不过前后也差不了几天,方才打枣时,顾铁山就说明天要到地里拔豆杆。
不止叶金蓉,她大儿子裴胜和小儿子裴虎子都在,三人都面目不善,显然今天是特地冲着裴厌来的。
顾兰时一看这架势,和竹哥儿就没敢上前,只听叶金蓉谩骂声不断。
“好个小畜生,你爹摔成那样,你路过竟只看着,搭把手都不愿意,撇下他一个摔出血的老头子就走,你丧了天良!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闹得这些年都家宅不宁,你个扫把星,合该死在外头,怎么不见你短命,克的我们病的病伤的伤,你倒赖活着……”
众人听了这话明白过来,但都没吭声替裴兴旺说话,不是伸着脖子看热闹,就是撇撇嘴看不上叶金蓉这幅样子。
这些年裴家对裴厌怎么样村里人都看着,也戳过叶金蓉裴兴旺两口子脊梁骨,骂的骂损的损,更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怜恤当年裴厌年纪小就这么可怜,特地走到裴家大门口骂过,可奈何叶金蓉两口子铁了心不待见裴厌,一被骂就回去打裴厌出气,他俩既改不了,别人也无可奈何。
“活该。”
不知人群里谁小声说了句,喜得不少人暗暗点头,可不是,气得叶金蓉七窍生烟,两个眼睛瞪着,却碍于上次村后这几家都帮忙抬了裴兴旺下山,情分还欠着呢,不好发作,于是骂裴厌的话更难听。
裴厌眉头皱起,厌烦了这样的谩骂,开口道:“他死了与我何干?”
顾兰时在家门口看着,因裴厌个子高,在人群中十分显眼,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裴厌说话,以前碰到过几次,对方无论碰到谁都不言语。
“说什么呢!”裴胜一下子怒了,喝骂道:“老二,爹娘再怎么样,养了你这些年,你却连个好歹都不知道,不救爹在先,对娘也没好脸色,当真是白活了,怪不得人家骂你狼心狗肺。”
他摆起大哥的谱教训裴厌,这时苗秋莲走回家门口,没有往人群里挤,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悄声对顾兰时两人说道:“就他?我看他才是白眼狼,当年裴厌才十四,他都十八岁了,竟让半大小子替他顶了兵役,有脸说人家。”
“大伙听听,这黑了心的王八羔子,竟这样咒他亲爹,还有没有天理。”叶金蓉见裴厌油盐不进的模样越发来气,竟想上手去打,却被裴厌一扁担重重拍在腰侧,或许是她没站稳也或许是裴厌力气大,她脚下一踉跄,哎呦叫着摔倒在地。
有素日看不过眼的人捂着嘴巴偷笑,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想瞧好戏,一时间竟没一个人上来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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