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只笑了笑。
“你没忘,” 谢冬荣顿了顿,“但你一直不问。”
停顿了片刻,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对谢冬荣所说的一切——树?忘记?
我只知道自己的本能反应是否认,但细细一想,我却又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那么做。
我是一个惯于逃避的人,在既定的悲剧面前,无能为力的我只能将自己的某种思想投射到自己的作品中,而在现实中我选择不让自己想起,也不让自己思考。
因为我不愿意在复盘自己曾经的种种懦弱,以及那些如梦一般,仿佛从来没有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日子。
在阿穆特星的那些日子。
“有什么好问的?” 笑了笑,我直白地看着谢冬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起,“问了,又不能改变什么,况且我都是知道的。”
我是知道的,毕竟,从母舰上落荒而逃的那三年,电视里不停播报的,就是我国士兵如何肆意侵占阿穆特星的新闻,有时还会听见身边人对此的谈论,有人还会问起你的看法、经历,以及那些过往。
难道我要让谢冬荣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他是怎么屠杀那些毫无军械物资的阿穆特人的吗?
至于磐石的部族,我更是不敢问,不敢听,也不敢回想。
我只庆幸起码到现在我都没有听见疑似找到他们那个村落的消息。
况且,身为践行这项残酷命令的士兵,让谢冬荣想起这些,对他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伤害呢?
我见过他因战争而惭愧的模样。
我本想着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继续生活也好,但是我忍不住,特别是在创作的时候,当我的手触碰到械甲零件、机甲外壳的时候。
旁人不懂,谢冬荣自然是懂的。
最终他说了出来。
“我们的队伍之后回到过那片森林。” 谢冬荣声音不大,“没有找到他们,后来也没有逮捕到磐石的记录。”
我沉默地看着他,我们就那样站在路边的长椅前,谁也不坐下,旁人看来可能会有些搞笑吧。
“…… 所以,磐石…… 你留意过。”
谢冬荣目光闪烁片刻,最终垂下了眼眸,“他比较特殊,受到的关注更多一些。”
谢冬荣的回答让我略微安了心,思虑片刻才下定决心,试探着,我问:“那片森林呢?最终怎么样了?”
“最高命令是烧毁。” 谢冬荣抬眸看我一眼,又飞快垂眸,“但最终没有实施。”
谢冬荣的断句令我窒息,但我也很庆幸他愿意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事实,“没有实施?为什么?”
谢冬荣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碧蓝的眸子直直看过来,好像穿过我直接凝视着过去:
“有一些阿穆特星部族担任首领的家族会选择与我们的军队谈判。”
“最初到访的,是一名年轻而健壮的阿穆特男性,他被射杀在了营帐外,尸体被丢在军营不远处的灌木中;几天后,又有一名阿穆特人请求见面,相较于之前那位,他更为年长,他像他的弟弟一样固执,一直撑着走到我们的营帐前,但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之后是他们的父亲,他看起来有些衰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但只因为他看起来尚有刺杀的余力,我们仍旧没有留情。”
“最后一名,是一个老者,他的皮肤是皱的,眼睛里面也没有光彩,走路的时候都需要人搀扶…… 他听不懂我们说话,只能拼命比划,最后他流下泪,我们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希望能以自己一家人的牺牲,换取整个部族的幸存。”
“其实,在阿穆特星呆久了,我们也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生物,他们比人类更具活力,明白自己的渺小,却又从不屈服,跟他们对比起来,我们则显得那么不堪…… 我们的很多士兵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然而当战争的号角响起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觉醒自己弑杀的兽性,所以,得知王病重的消息之后……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士兵们想回家了,我也是。”
“陶树,有时候我会想,国王一家,会不会像阿穆特部族的领导人那样,有站出去的勇气呢?贵族的意义又是什么?更高的权势,却并没有更大的责任,这一点我们不如阿穆特人。”
谢冬荣鲜少与我说起这些,我也未曾想过,有一天谢冬荣能够十分严正地跟我谈起这个话题。
“没事,都过去了。” 千言万语,最终我却只能说出这一句。
我想,也就是因此,如今的谢冬荣才会如此坚定地站在安博彦身后吧。
我跟他能做的,又有多少呢?
并着肩,就这样,我们回到了寝室。
谢冬荣向我伸出了手,微微一笑:“这样,算是稍微理解你的心情了吗?”
明白了他的意思,唏嘘着,我抬手,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
那么,一直以来,就阿穆特星的这些事,我跟谢冬荣,也算是和解了吧。
虽然本质上,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但那种终于卸下心头重担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
安博彦生日的前三天,我接到了安鹤轩的来电。
他希望我在晚宴之前,事先与他见一面。
“机甲制造中心,对吧?我会派车来接你的。”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谢冬荣蹙起了眉,他正坐在我的房间,听我传授械甲拼接知识到一半。
安鹤轩言简意赅,挂断电话后,感受到谢冬荣的视线,我转过头。
“所以你要把我留下,自己先走?” 半开玩笑一般,谢冬荣这样说。
“你也可以先跟你的伴见面。” 拉开衣柜拿出我许久未穿的西装,我开始忧心这套是否合得上安鹤轩的身份。
“我没有伴……” 凝视着我,谢冬荣道,“这段时间都只跟你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西装
谢冬荣脸上虽浮现着笑意,神色中却是有几分无奈的。
垂眸,我避开他的视线,出于本能一般,我感知到了他略微低落的情绪,不愿细想这份情绪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发现我甚至宁可不那么了解谢冬荣。
“很晚了,你明天还要出去跟将军见面吧?今天就这样吧。” 走到书桌前,将零件一颗颗放入收纳盒之中,我忽然很想一个人单独呆一会儿。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我稍微有闲暇时间,谢冬荣就会来找我商讨机甲制造的部分细节或者请教我有关械甲组接的技巧,虽然这的确也是我事先承诺好的,但过于频繁的造访,严重压榨了我的休息时间,就比如说现在,我累极了,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以往跟谢冬荣呆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那种迫切地,想要拥有自己独立空间,而非跟这个人黏在一起的感觉。
但这类似的话,我自然无法对谢冬荣说出口,因为他表现得足够得体,说了,倒显得我过虑。
这是我第一次直接过谢冬荣下达这样的逐客令,他是一个识趣的人,我本以为他会如之前任何一次那般,恭顺地道别后轻轻带上门。
但这次,静默良久,他却并无动作。
我转头询问般看向他的时候,恰好与他视线相撞,谢冬荣碧蓝色的眼眸令我想到了神话里蛊惑人心的海妖,但他没有唱歌,只是用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告诉我:“其实也没有多晚,最近你我都挺忙的,现在好不容易我们都有时间,我想尽可能地利用起来……”
对啊,我好不容易才有空闲时间,我想休息,而非应付你到大半夜后才精疲力竭地睡去啊!
“我有点累了。” 说着,我坐到床上,自暴自弃一般,我躺了下去,“很困。”
“想睡就睡吧。” 谢冬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当他的身影遮蔽了目及的灯光,我凝视着他,觉得他这个人真神奇,这种死亡的角度都能看起来这么帅。
谢冬荣坐在了我的床沿,“你确实该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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