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狮(134)
所以——是因为蔺相如。
他对我所有的期望,所有的信任,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嘱托,所有的瞩目皆是源于另一个人。并非是我本身的出色,并非是我本身的独特,并非是对我的看好和在意,更并非是期待之后大起大落的失望。
你对我的所有,只是因为你从我的身上,等待着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当白舒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浓浓的疲倦席卷心头。
他忽然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
那在满城粮草所剩无几外又有匈奴横行时的没有产生的焦躁,在缺兵少将边关破败不堪时对未来希望渺茫也没有产生的无望,在邯郸一封又一封催促他去往邯郸面对未知的茫然,如泄闸的洪水皆在此刻席卷心头。
便再也不想看廉颇满是怒火的双眼,侧过头,视线落在了那明显颇受主人偏爱,日日维护的木枪之上。
那木枪显然受极了主人的偏爱,除却被打磨的锋利的枪尖,整个枪身圆润光滑,其粗细长度一眼便可看出是经过精心算计,只为达到主人最为趁手的模样——比起那些华丽却崭新的器械,这柄木枪显然受极了主人的偏爱。
白舒侧头的动作于此刻廉颇的眼中无疑是挑衅:“看着我!”他嘶吼着,“看着我,然后告诉我,你对得起我与蔺相如么?对得起我们对你的栽培和托付么?对得起王上对你的信任和嘱托么?”
他将白舒拉至眼前,过于激动致使他嘴中唾沫横飞,可他的激动,他的愤怒,他的不满,于白舒的影响,不过是举手抹去了飞溅到脸上的慷慨激昂:“我不需要对得起你们任何人,”视线从长枪上移开,浅棕色眸子在阳光下透彻如尚未淡开的茶,于水面上倒映着端茶之人最真实的影子,“放开我。”过于平静的语气让廉颇满腔怒火尽数扑在了冰冷的水池中,浇灭了他熊熊燃烧的愤怒和不满。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更为清楚地认知到了对方不再是能够让他随意指示的小孩了,他长大了,超脱了他的控制。
也更不再是当年那个被他各种戏耍,却因为身高和能力不够,气的来回跳脚的小毛孩了。岁月带走了太多的东西,也赐予了太多,那个孩子如今功夫比他更为精湛,身法比他更为高超,甚至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轻易被他们掌控和算计了。
眼见着廉颇没有松手的打算,白舒举起手将手上沾的东西摸到了廉颇的身上,然后顺手向上单手欲图掰开他揪着已领的手。然而并没有想要把话重复第二遍的想法,只是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态度。
“你不欠我们什么?”廉颇的眼底有红意泛起,“当年若不是我——”
“当年是我算计了你身边的人,而我如今的战功是我自己一刀一枪用胜利打下来的。”白舒打断了廉颇,“所以,我从来不欠你什么。”
第94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是大部分是原69章,现69章已替换,可以回去看啦~
哈哈终于到了这一刻,白舒的身世我忍了好久了!!!
大家跨年夜见啊~
“当年是我算计了你身边的人,”白舒一眨不眨的看着廉颇,让他看清自己的认真,“当年是我算计了那个从长平之战幸存下来的男人,我知晓他定然认识邯郸的武将,所以我让他看到了我的天赋和能力,将我推荐给了他所认识的人。”
这么多年了,那些被埋没的事情,在大叔战死沙场,老管家自廉颇离去后自尽,蔺相如病死榻上后,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也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那看起来平滑广润的皮肤背后,是无法与和的伤疤与已经腐烂的脓疱。
看着光鲜,实际上鲜血淋漓。
廉颇紧握的手因为震惊一僵,而白舒趁着这个机会掰开了他的手指,从他面前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距离:“你以为,为什么蔺相如最初想要将我留在他的身边?明明被托付的是你身边的人,他却想要从你手里要人?”
措辞有理言之有据,但心中却是压抑不住的恶意迸发:“因为当年的那一切,是我算计来的。”他裂开嘴,却不知自己的笑容是多么牵强和扭曲,“因为蔺相如看出来从始至终,我与你都不是一类人。”
“蔺相如多么的担心你啊,他知道你算计不过我,他知道若是只留你一个人,你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他担心你,直到死,他都在为你谋划着。”恶毒的语言自白舒的嘴中吐露,“可你呢,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言及蔺相如,廉颇的所有情绪转为了震惊和内疚:“我回去了的,”他呢喃着,看着白舒,“当我得到消息后,我回去了的。”重复着,不知是对白舒的反驳,还是对他自己内心波澜的规劝。
‘当年你看到的果然是他,’白舒眼中划过了惊诧,‘他竟然真的回去了?’当初没能直面那个被怀疑是廉颇的人,白舒还以为是系统是在说笑,因为在他的认知中,那个时候廉颇应远在他国,便是得到消息也来不及赶回。
又或者他本是来不及赶回的,可传信的人传信的时间要比对他更早。
【看起来蔺相如对他,比你想象的更加重要。而蔺相如一直吊着那一口气,也真的是为了等廉颇的回来。】系统省下了关于白舒对廉颇和蔺相如又究竟算是什么的话题,对这一对儿纠缠一生的文臣武将颇为感叹,【一生若是能有这么一个朋友,也算是值得了。】
朋友?
“我多阴险狡诈啊,我多诡计多端啊,而你多么光明磊落呢?”白舒看着廉颇,心中却想到了蔺相如,“你是多么的光明磊落啊,输要输的清楚明白,走也要走到大大方方,便是离开也要让百姓于心中叹惋相送。”
滚滚恶意之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酸楚:“你多了不起啊,因为不想不愿不忍,所以你坦荡的抛下了赵国的百姓。因为不肯不满不甘,所以自我催眠,说你留下了我,要我替你保家卫国,以无愧于你的良心——可你有良心么?”
“你在埋怨我当年秦国以救燕国之名围攻赵国时,我没有挺身而出,那么你又在哪里呢?”若此刻他们身在战场,那白舒此刻定然是步步紧逼的那个,“你在埋怨我在赵偃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挺身而出维系他这个王的威严,那为什么你不出现呢?”
面对白舒的质问,廉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哦,对了,你离开了。”这并非是一个疑问句,而是一个充满了感叹的陈述,“你在那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赵国。但是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的呢?仔细想想的话,似乎是因为赵偃的调令吧。”
白舒看着廉颇:“你瞧,因为你知道去往邯郸之后等待你的是什么,你选择了离开。这样的你与我又有何异呢?只不过我选择了抗旨不遵,而你选择了离开——归根结底,不都是一样的么?”
“若你有良心,”有时候平静的质问,比声嘶力竭的怒吼,更加深入人心,“若你有良心,又为何回把蔺相如丢在那人心莫测的邯郸,留他一个人在阴谋算计的最中央死去?他庇护你那么多年,甚至为了你的任性在最后用尽手段将你留在了边关,成全了你的愿望,你可又对他做了什么?”
你选择了离开,选择了在灾难到来的时候留他一个人在原地,你选择了辜负曾经与他与我的承诺,没有死在沙场上,更没有回到邯郸与他共患难,而是选择了离开。
这样的你,良心又在何处呢?
“若你有良心,你可记得当你离开时我才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孩童,你所留下的也不过是‘廉颇将军身边身手不错的小家伙’这一个空头称呼,和让他们知晓我这个人的存在而已。”浅棕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折射着别样的情愫。
“我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又算是什么恩惠?”浅棕色的眼眸直视廉颇苍老的脸庞,白舒却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蔺相如的影子。隐约之中,白舒看到了一双手庇护在廉颇的左右,让他远离纷争,佑他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