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七月末,偶像和他唯一的粉丝,已在孤岛困了八个多月。灯塔始终没再亮起,他们也没有鼓起再度远航的勇气。
他们辟出一块地来种土豆,每餐的主食都是水果x土豆、海鲜x土豆、鱼肉x土豆……
结痂脱落后,管声的左脸从太阳穴到颧弓处,多了一道疤。没有预想中的严重,反倒添了不少男人味。虽然他坚持涂抹“澳洲海岛纯天然芦荟胶”,可疤痕还是微微凸起增生了。
不过,他的心态已经平和许多。因为,他和范锡都知道,搜救肯定早已停止,他们将要在岛上了此余生。
在数千万粉丝的心里,他的生命定格在最璀璨的年华,永远都是完美无缺的男神。而他老去的容颜和今后的岁月,只会留给不远处正在洗衣服的那位。
“声哥,我的内裤像一座危楼,要散架子了。”范锡猫在一块石头边上,背朝着管声,边洗澡边洗衣服。内裤已经濒临解体,每日穿了洗洗了穿,如百岁老人的肚皮般松垮,而且开线了。
他们时常白日宣淫,可在洗浴方面,他依然保留着一份矜持。因为洗澡,是一件很私人的事,用于整理心情、总结得失外加唱歌。
像北方一些地方,在洗浴中社交、谈生意,赤诚地泡在同个池子称兄道弟,再一起四仰八叉地被师傅搓澡,他想想就打怵。
每次他在洗澡时唱歌,管声都会说他跑调。他唱别人的,管声又拈酸吃醋,说他是骑墙派。
“我的就还好啊,”管声正在水里自由式狗刨,不断溅起闪亮的水花,“你内裤多少钱一条?”
“嗯……一盒几十块钱吧。”
“怪不得,我的可好几百呢,品牌赞助的,一分钱一分货啊。看来,你快要光腚了。”
切,连这都要显摆攀比,范锡无言地笑笑,挠了挠小腿。水母的毒素,令他小腿内侧留下一大片瘢痕,总觉得痒。他是管声的保镖,这应该算是工伤吧。
他忽然想到保险,便问道:“我和你一起失踪,那你们公司会不会出于人道主义,给我爸妈一笔钱?”
“出于公关目的,很有可能。”
范锡望着密匝匝的雨林,发出长长的哀叹:“早知道就该买份人身险,这样失踪了也能尽孝。”
“我有商业保险,去年刚买的。如果被认定死亡,公司和我爸妈会得到一笔巨款。”管声又改为浮尸式仰泳,在清澈透明的潭水中漂浮。阳光洒在他的肌肤上,呈现出蜂蜜般的色泽。
“有多巨?”
“九位数吧。”
范锡掐动手指算了算,暗中惊得合不拢嘴。手上一使劲,将内裤扯得更松垮了。他觉得这里面有阴谋,去年买保险,今年就出事。
可管声说:“是我自己主动提出买个巨额人身险,没人撺掇我。当时我在拍戏,目睹一个群演被炸伤没抢救过来,忽然很怕自己哪天也出事。唉,算是立了个flag吧。”
范锡笑了笑,在衣服晒得半干后穿回身上,嘴里哼起一首很好玩的新歌,叫做《打呀打怪兽》。节奏鲜活明快,据说融入了西班牙舞曲的风格,五月写好的。
“我家隔壁住着奥特曼一家,
从小耳濡目染学会了打怪兽呀。
我直立行走,你丫拖着尾巴,
满身鳞甲,利齿尖牙,凶神恶煞,
挡不住老子一记绝杀。
我的优雅,被你蓄意谋杀。
你的血肉,早已经被风化。
所以,大声告诉我,谁是赢家?
勇士的终极勋章是伤疤……”
他瞥见地上一道影子在悄悄逼近,却故作不知。一双意料之中的有力臂膀从背后抱了过来,他故意惊慌地大叫,于是管声发出满意的大笑,在他身上乱捏。
一路嬉闹拉扯,又摘了许多水果,然后回到海边做晚餐。
今早,他们用自编的筐做陷阱,捉住一只类似于野鸡的大鸟,这是本月第二次得手了。
当时,它懵懂地走进筐下吃蚂蚱诱饵,被罩住后直接顶着筐起飞,多亏范锡弹跳力惊人,在半空把它拽了下来。
管声操刀,割喉放血、烫毛拔毛、开膛破肚一气呵成,眼都没眨一下。中午烤了半只,剩下半只打算做道汤,用嘌呤来补充营养,配菜是椰子。
他们一直以为发芽的老椰子不能吃,前一阵偶然打开一个,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藏着一个乳白的椰核,吃起来椰香浓郁。后来,又摸索出煲汤这种更美味的吃法。
椰香野鸡汤,一听就令人食指大动。
“哎,少加盐。”见管声又捻了一撮粗盐加进汤里,范锡忍不住制止。
“汤太淡了没法喝,反正又不常吃。”他又加进一点椰子糖,用甜味提鲜。
“记得多喝水啊你,小心肾脏负担突然变重,肾结石发作。”
“肯定早就好了,你觉得我腰子有问题吗?用户体验挺不错吧?”管声挑挑眉,目光深情而下流。
“粗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有重金属,会生病的。不能自愈的话,基本上就完蛋了。”范锡白他一眼,用贝壳勺尝了口汤,被烫了一下,“过些年,如果我先死了,你怎么办?”
“殉情呗。” 管声又往汤里加盐,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随意说道,“我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全吃了,在沙滩上挖个坑,抱着你一起躺进去。然后慢慢腐烂掉,皮啊肉啊都融在一起。”
他望着范锡淡然一笑,说出一句语焉不详的话:“人们要将他从他所搂抱的那具骨骼分开来时,他刹时化为了尘土。”
范锡困惑不解。
管声解释道:“《巴黎圣母院》的结尾,卡西莫多抱着他心爱的女人死掉了,他自己选的。”
范锡相信这话不假,孤独比死亡更可怕。如果管声走在前头,自己也活不下去。他想了想,又问:“那假如我刚死,救援队就到了呢?”
“那我肯定不死了啊,也许我爸妈、我弟还健在呢。而且,我要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外界听,那个时候,社会对边缘群体应该包容多了吧。”
范锡扬起嘴角,觉得这个回答很实在。这份实在,印证了前面那部分的真心。
汤熬好了。
野鸡的肉香搭配清甜的椰香,口感浓厚而不腻,鲜美绝伦。他们饱餐一顿,帅呆则分到了肥美的鸡屁股,吃得狗嘴流油。
晚霞如瀑,海风拂面,早已风干的巨蜥皮被夕阳映得发红,在椰树上微微摇晃。
管声突发奇想,用降落伞布和伞绳做了一张吊床,绑在两棵树之间。他躺上去试了试,惬意地枕着手臂,催促道:“八宝粥,快来,特别舒服。”
范锡小心地躺在他身旁,两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中间坠去,犹如两个蚕挤在一个蛹里。他们互相推挤玩闹,最终缠到了一起。
破旧的衣物,一件件丢了下来,一只鞋砸在帅呆头上。它看着颤动摇晃的吊床,黯然走开,蹲坐在海边,独自一狗望着大海。
今夜的月色极为明亮,甚至可以读书,海面像铺了一层碎银子。
范锡懒懒地趴在沙滩上,感觉管声在自己背上洒了一把细沙,用指头一道道地描绘着什么,痒痒的。
他轻笑一下,问:“沙画吗?在画什么?”
“钢琴键……别动。”管声的神情温柔而专注,指尖掠过脊背间的浅窝,“刚出道的时候,我送了自己一架施坦威B211,花了110多万,放在我租的房子里,不吃不喝地弹了一天。我经纪人雨哥知道后说,傻小子,买钢琴干啥?赶紧买房子。”
范锡感到几根已经变得粗糙的指头在弹动、跳跃,灵活得像一小群自由的鱼。他枕在自己手臂上,侧着头细细感受片刻,问:“这是什么曲子?”
“《月光》,德彪西的。”
他缓缓点头:“嗯,好听。”
“听过?”
“不知道,在我这儿,曲子和名字对不上号。不过,但我能感觉到。”他侧目看向管声,薄薄的眼皮下眼波流转,淡淡的五官忽而光彩照人,“只要是你弹的,肯定都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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