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锡沉着脸不语,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几秒后不可思议地反问:“不对啊,你那时怎么知道我结婚了?”
“方博在宠物店看见了帅呆,老板说你回家领证去了。最近,我经过缜密的推理,发现了苏盼的病,所以才来找你当面讲清楚。真没想到,她已经去世了。”管声刻意隐瞒自己早已清楚他丧偶的事。
“唔,这样。那时,我想过告诉你,又觉得多此一举,没想到你早就知道。”范锡淡淡地说,回头望向胡同口的小卖部,“你等一下,我去买点吃的。”
“没事,我不饿。”
“……我饿。”
他匆匆走过去,很快买回一个面包和两瓶雪碧。他把饮料递给管声,后者先是道谢,拧开时动作一滞,玩笑道:“你没摇吧?”
他微微一怔,而后朗然一笑,想起那罐喷了管声满脸的雪碧,氛围再次变得轻松起来。
他在墙边席地而坐,管声也挤着他坐下,一口气灌了半瓶,舒爽地喟叹:“想当初在岛上的时候,做梦都想喝一口冰镇的碳酸饮料。对了,你怎么又把我拉黑了?”
范锡缩起胳膊,往边上挪了挪,讪笑道:“你突然给我发消息,吓我一跳,虽然只是请我帮忙助力啥的……可还是感觉,某种平衡被打破了。我特意下了个软件呢,哈哈。”
“哈哈,就像冷战时期,古巴导弹危机的时候,哪一方有点动作,对方都会吓一跳。”管声大喇喇地揽住他的肩,“现在,误会都说开了,今后我们……我们还是好兄弟。”
范锡撕开面包,慢慢啃着。
他不傻,看得出管声想要旧情复燃。只是碍于面子,先燃起兄弟情,使劲扇风,等火旺了,再更进一步。对未来,他心头再度涌起惶恐和迷茫,或许永远停留在爱情的初级阶段,才是这段关系最好的归宿。
是啊,误会说开了。但是,他们会分开,其实与误会无关。
“你这么多兼职,是不是欠别人钱啦?我帮你还。”管声又说。
他摇头,无言拒绝。
“帅呆还好吗?”
“在我爸妈那儿,放心,他们会好好养。”他没提帅呆已经更名的事。昨天,老范还发来视频显摆说:看,阿声学会主动握手了。
管声停顿一下,握住他抓着面包的手,语调低柔,一如此刻的晚风:“那你呢,你还好吗?”
“你不是看见了吗?过得挺充实的。的确欠了点债,一两年也就还清了。”感受着手背的温度,他握紧拳头,掌心渗出汗水,在包装袋刺耳的摩擦声中笑了笑,“你呢,每年能完成业绩吗?”
“没啥问题,那你——”忽然,管声松了手,用帽子盖住脸,往墙根一萎装成醉汉。原来,是有人经过,范锡不禁挠头苦笑。
待路人走远,他拿下帽子,接着说:“那你先不当老师了?”
“嗯,你呢,考研了吗?”
“也没呢,总是没时间。”他嘴角挂起无奈的笑,“生活都被不喜欢的事占满了,下一张专辑遥遥无期。脑子又变空了,之前的新专辑,是我和团队一起做的,很多有新意的编排都是别人的点子。前阵子倒是灵感爆发一次,写了首新歌,等录好demo就给你听。主旋律是在岛上时写的,哈哈。”
“现在唱呗。”
“紫菜包饭有点咸,嗓音状态不好,下次见面时再唱吧。”
很机智,不知不觉间,就定下了下一次约会。范锡默然点头,一只狸花猫贴着墙根溜过来,绕开他们,继续夜巡它的领地。
也许是和管声挨得太近,他一直在冒汗。
他从包里拿出深灰色的运动毛巾擦了擦脖子,又把冰雪碧贴在额上,嘟囔一句:“今年真热,不晓得三伏天要热成什么样子。”
“还好啊,是你上火了吧?咱俩可是在热带雨林气候磨练过的人。”管声很自然地抓过他的毛巾,也拂了拂脸,没汗硬擦,“诶?这不是你在岛上用的那条吗?我的天,还用着呢?”
“质量好着呢,没坏就用呗,我这个人念旧。”
“我也是。”
“没太看出来。”范锡淡然揶揄。
管声沉默几秒,恶作剧般把毛巾盖在他头上,换了个话题:“还记得Kelly吗?”
“漂流瓶?”他讶异反问。
“上周我去澳洲拍广告,顺便去了新西兰。”管声露出一个有点嘚瑟的笑,用手机播放剪辑好的视频。
范锡凑近,瞪着眼一动不动地看完,胸口阵阵发胀,连呼世界真奇妙。他擦着汗,为地球另一端正在过冬的陌生人而感动,默默祝福。这样皆大欢喜的结局,他和管声只有在孤岛上方能实现。
“经历了这件事,看人家哥儿俩过得那么快乐,我才下定决心来找你。”管声张开手,掌心闪过一缕银芒,“在那个小镇买的,送给你。不贵,放心收下吧。”
范锡小心翼翼,捏起精致的哨子项链,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声音不刺耳,音色类似于箫或笛子。他笑着问:“你也有吗?”
“有,但是我没法戴,只能放兜里揣着,我有合作的饰品品牌。”
管声动手帮他戴好,温热的指尖扫过覆着薄汗的脖颈,如野鸟掠过静谧的湖泊,激起一片涟漪。
目光交错,气氛骤然暧昧。当熟悉而陌生的嘴唇凑过来时,他侧头躲开了。趁热打铁的吻落了空,管声踉跄一下用手撑住地面,顺势做了个俯卧撑,讪然道:“锻炼一下身体,哈哈。”
范锡垂眸轻抚项链,低喃着道谢。周遭闷热难耐,恍惚间又回到那座热带小岛。那么小,在任何一处吹响哨子,另一方都听得见。
管声又说:“9月14是音乐情人节,也是‘南回归线’的最后一场演出,再办演唱会就是新的主题了。开售之后,我送你票。”
范锡翘起嘴角,期待却又不安。“南回归线”巡演持续了两年半,他和苏盼一直想去看,只是没机会。
“当初首演之前,我去找过你,给你送炮。”管声口误了,摇着头扑哧一笑,“是送票,送票。结果,隔壁的哥们儿告诉我,你搬走了。你隔壁是干嘛的?好几个男的,门上还贴个葫芦兄弟,当时我还以为是葫芦娃主题的野鸭会所。”
“声哥,你脱离群众太久了。”范锡揪下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只是降低租房成本罢了。”
“你又搬回原来的房子了?我一直跟着你来着,但没上楼。”
他悠然地嚼着东西,用戏谑的口吻说:“我搬进了隔壁的葫芦娃主题野鸭会所。”
“哈哈哈……”管声大笑,用帽子挡住半张脸,深亮如星的双眼弯成两道好看的弧。忽然,他的笑冻在脸上,意识到范锡没开玩笑。
他一跃而起,表情堪称惊恐,好像范锡突然变异了似的:“你和那么多男的住一起?!”
“啊,是啊。不过现在没那么多人了,算上我一共四个。”范锡毫不在意。
“很不习惯吧?”
“还行,都是好人。比较不适应的一点是,除了我全是汗脚,杀伤力挺强的。”
管声眉头倏然紧锁,仿佛正在走进有六只汗脚加持的梦魇之屋。他立即提议:“我给你租个房子,你还是自己住吧!别熏出毛病来,鼻炎肺部感染之类的。万一把你熏入味儿了,那就更糟了。”
范锡被逗笑了,随即正色道:“声哥,你爱面子,我也爱。真把我当兄弟,就别再提帮我还钱、租房子啥的。”
短暂的静默后,管声嘴里蹦出一个简洁有力的字:“中。”
“不早了,”范锡瞄一眼手机上的数字,站起来拍拍裤子的灰,“明天周五,我课多,得早点儿睡。”
“我知道,”管声也动手帮他拍,啪啪地打他屁股,像父亲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那个什么体能中心的公众号里有课程表,我早就摸清你的动向了,范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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