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声缄默着,虽然略感不适,还是点了头。
天亮时,那家户外品牌同意了合作。条件则是,管声除了不能接竞品代言,其他类型的服饰箱包也不可以。后一条雨哥自然不同意,谈了许久,最终还是成功拿下。
“你把这事通知那个男生,侧面打听一下他想要多少好处费,回头再跟他签一份保密协议。”雨哥精神抖擞,地缸般的腰挺得笔直,“我先去参加公司的视频会议。”
“对了雨哥,我在岛上写了很多歌。”管声翻开直升机操作手册,小心抚平因长时间受潮而卷曲的页角,看着零零散散的简谱和歌词,“我要出新专辑,自己编曲,自己配器。”
“你有灵感了?那好啊!”雨哥咧嘴一笑,温厚的脸上挤起两坨肉,“但是,你觉得你多久能打磨好一张专辑?”
管声盘算了一下:“全力以赴,也要至少一年半到两年吧。”
雨哥却说专辑不急,慢慢做着。先趁热打铁,这个月迅速推出一首励志单曲,单曲收入用于公益,给山区建学校。同时边祛疤边筹备回归演唱会,等脸上好点了,就接综艺拍戏。
说完,就去开会了。
想以最快的速度发歌,还要拍MV,又要筹备演唱会,想亲力亲为不可能。他疼惜地翻看那些诞生于孤岛的歌,不舍得把任何一首交给别人去做,况且其中也没有励志的。
算了,这两天新写一首歌吧。不过,建学校倒是好事——虽然他明白,雨哥的根本目的是给自己脸上贴金,避免别人说刚复出就开始捞钱。
他怔怔地坐了片刻,走向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阳光刺进来,他眯起眼,眺望险些困住他一生的这片海。忽然觉得,它好像没那么蓝了。而那个真实的自己,似乎也在一点点褪色。
他把帐篷一事告诉范锡,后者先是觉得不可思议,接着俏皮一笑:“那好,我修改一下记忆,我们一直住在xx牌的帐篷里。至于封口费嘛,看在你是我结拜兄弟又被我给睡了,就不要了。”
他玩笑道:“多少要点什么,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范锡想了很久,问他可不可以把帅呆留下来。
偶像启程回国那天,也是粉丝父母抵达的日子。
范锡站在机场的熙攘人潮里,眼巴巴地看着管声和经纪人换了登机牌。他走近,留恋地说:“送走你,再待几个小时,刚好接我爸妈。”
“带他们吃好玩好,照顾好我们的儿子帅呆。”管声瞄了眼几步外忙着谈业务的雨哥,把信用卡放进他背包最外层的口袋,“密码是我们的生日。”
包是新买的,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
范锡不肯拿,做贼般迅速还回来,压着嗓子说:“你也不容易,事业暂停了这么久,肯定影响很大。”
“跟我客气什么?”管声眉头一蹙,硬塞进他手里,“就算过气了我也有钱,况且哥还没过气呢,哥马上就满血复活了。”
见雨哥不经意地瞥来一眼,范锡没再拒绝,但看样子也没打算用。
忽然,管声凑近他耳边:“我想到,该给那座岛取什么名了,就叫‘我们的’好了。”
“好啊!”他双眸一亮,抿嘴笑了,“那我们的岛,就叫‘我们的岛’啦!”
这时,雨哥挂断了电话,挥动猪肘般沉重的胳膊:“声儿,安检去喽。”
管声应了一下,转过头,发现范锡正把一个巨大的太空杯从包里掏出来,递给他说:“多喝水啊,争取每天喝一杯。”
杯子是半透明的蓝色,外观时尚,看刻度能装2升多。他把它举在范锡耳边,嚯,比这小子脑袋还大。
他哑然失笑:“像个炮弹似的!八宝粥,你想笑死我吗?”
“笑死也比肾结石疼死的好!”
他们一起朝安检口走,见范锡步履拖沓,双手无所适从地抠着背包袋,眼底涌动着浓浓的不舍,管声耳语道:“等风头过去,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多喝水啊,我……反正一定要多喝水。”他又叮咛了一次,似乎想说点别的,动了动唇,又吞了回去。
作为粉丝,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喊“管声我爱你”,什么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可作为恋人,反倒羞于启齿。一个大水杯,一句多喝水,便是满满的爱了。
“放心,记住啦!”管声夹着杯子,在他头上轻轻弹了一指头。
过了安检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伸着脖子观望。目光相遇,他立刻绽开微笑,踮起脚越过一个高大的老外使劲儿挥手,平凡清秀的脸微微发红。
管声也挥挥手。
这个人不再是唯一的粉丝,却是唯一的爱人。
很快,那双明亮的眼眸便淹没于人海,一如那夜灯塔消失于漆黑的海面。
【下部:人间】
“极昼”livehouse里的周末,总是疯狂得像末日前的最后一夜。
门前有限的车位泊满豪车,其中有台格格不入的红色老爷车,是老板白佑的座驾中最便宜的,摩根Plus 8。第一次见到时,管声还以为那是从婚纱摄影基地开出来的道具。
白佑很喜欢《头文字D》,还搞了一台1984年出厂的AE86,从日本辗转到东南亚、香港,最后才到了手里。修复时配件很难找,全车没加任何电子辅助系统,纯粹的古早机械感。不过不能上路,只能在封闭场地玩一玩,管声还开过一次。
三楼有个大包间,装修得像轰趴馆,白佑常在这招待朋友,往来皆是名流显贵。
此刻,管声正陷在沙发里,和几个朋友一起听他讲登山的那些事:“从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出发,连走七天,才到K2大本营。这还只是最简单的部分,继续往前,每一步都可能要命……要不是声儿回来了,我就上去了。”
“那我耽误你了。”管声笑笑,瞄一眼手机,没有八宝粥的信息。哼,也不知这臭小子在忙什么。
“没准儿你把我给救了呢。”这时,有人拿出电子烟嘬了几口,白佑淡淡地瞥过去,声音柔和却又充满压迫感:“收了,呛嗓子。”
“我这是电子烟。”
“那也有味儿。”
那人讪讪地笑了,立刻收起来。
管声琢磨着,这里禁烟或许是因为自己。
几年前他提过一句,说这里总是云雾缭绕像天庭似的,不爱来,呛嗓子。然后,白佑就不许朋友们在屋里吸烟了。他问起原因,对方只是说二手烟对身体不好。
大家要他多讲讲岛上的生活,他笑了笑,说太艰苦了,不愿回忆。其实,是太快活了,他不想和范锡之外的人分享这段时光。而且,他们不懂。
他们或许曾在满是比基尼美女的沙滩派对上狂欢,但不曾和其中任何一个,在月光下细听海浪、聊至天明。
他们或许曾在游艇甲板通宵宴饮,但从未留意过,贴着船舷游过的荧光色鱼群。谈起爱情时,他们头头是道、身经百战,换恋人如换衣服,但从没真正走进过某个人的生命。
“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全是大毒蚊子。唉,不想提了,闹心。”
暖色调的光照在管声脸上,那道疤痕已经平复许多,颜色也淡了。回国才两周而已,全赖他天生皮肤好,医美技术又发达。
有人说:“你把那哥们儿也叫过来,给我们介绍一下吧。”
“改天吧,他回贵州老家了。”他笑道。
“云贵川的妹子都水灵。”有个富家公子自然而然地展开联想。
汉子也很水灵,管声想。
“你觉得闹心,是因为跟男的困在一起。”对方轻摇酒杯,耸动着肩调笑,“这要是个美女,那不就成伊甸园了?算算时间,估计都快生了,哈哈。”
“女的是伊甸园,男的就是断背岛呗。”另一人也开起玩笑。大家哄然大笑,管声也扯了扯嘴角。
“胡扯,管声怎么可能看上那小子。就是个路人,我都没记住他什么样儿。”
“对了,那岛有名儿吗?你有没有给它命名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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