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片绿意盎然,到如今破败腐烂。
可是就在转眼之间,人们高举火把陆续进入山中,他们嘴里高喊这什么,谢书辞听不见,只看得出他们非常高兴,火光在每个人的脸颊映上日暮的云霞,为这座恬静祥和的青山,增添一丝色彩碰撞而产生的美。
画面在不停地变化,谢书辞看得十分仔细,不想错过任何细节。
可是,水镜中并没有谢书辞想象中的那些残忍的画面,他看到了四季如春的春盛山,美得如同人间仙境,看到了穿着朴素的百姓,在山中进行着某种欢快的仪式,他们其乐融融,纯朴真实,让谢书辞根本想象不到,在这些人里面,居然会藏匿这一群人面兽心的村民。
谢书辞知道,水镜中出现的画面,都是般夏隐想让他看的,那些残忍的、血腥的东西,他不想让谢书辞看见。
同时,谢书辞在般夏隐心中感觉到了犹豫。
对于般夏溪后来的遭遇,他并不清楚,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也不知道那些事情在不在自己承受氛围之内,更加不知道让谢书辞陪他一起品尝的这份回忆,会苦涩到哪种程度。
“前辈,继续吧,我不怕。”谢书辞回头看着他。
谢书辞这个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总是意外地能让人放松警惕,因为你清楚地知道,他是一块含有杂质且没有经过打磨的玉石,不那么耀眼,也没那么平凡。
般夏隐眉宇间流露着一抹伤感和脆弱,他沉沉地叹了一声气,点了点头。
水镜中的画面霎时间产生了变化。
繁星点缀着夜幕,春盛山内冲天的火光将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山中浓烟滚滚,火焰焚烧着大地,谢书辞几乎能听见大火噼里啪啦灼烧的声音,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有温度一般,烫得他久久回不过神。
在那片熊熊大火中,除了浓烟和火焰,他看不见一点其他东西。
般夏溪……真的能从这片火海里走出来了?
这些火焰,分明就是要将他们般夏一族赶尽杀绝!
谢书辞屏住呼吸,不敢相信。
可就在下一刻,他居然在浓得像鲜血一样的火焰中,看到一缕闪动着水光的灵力。
一道幼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在火海里穿梭,可浓烟和火焰早已将面前的路烧得一片模糊,他在火焰中逃窜、挣扎,迫切地想寻找一个出口,蓝色灵力像是在为他做最后的牵引,在火光中时隐时现,脆弱得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看到这一幕,谢书辞不由的在心中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终于,在不断寻找挣扎后,一道身影映在两人视线当中。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浑身被一
股水蓝色灵力包裹,可或许是灵力的主人状态十分虚弱,光芒显得十分微弱,不时就会有一缕灵力消散在空中,每当有灵力消散时,孩童脸上的痛苦和绝望就更深一分。
他逃出来了,可以活下去了,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轻松。他不停地往前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摔倒了继续起来往前跑,眼泪和汗水打湿脸颊,他脸上写着惊慌和绝望,终于、终于跑到远离火海的地方,他全身瘫软,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身上最后那一缕灵力也彻底消失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明白了,族人用灵力为他铸成的最后一面墙坍塌了,他的族人一个一个全都葬身在了火海之中,他们用仅剩的灵力将他送出火海,在以为他安全后,松下最后一口气,任凭自己的意识被黑暗所吞噬。
孩童把脸埋在泥土里,双手紧紧抓住地上的青草,仿佛在抓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咬牙着,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即便没有声音,谢书辞什么都不听见,可看着那些画面,看着般夏溪身上一缕一缕消散的灵力,谢书辞知道,那因为他的族人在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他们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般夏溪送出火海,他们以为他安全了,以为他们保住了般夏一族最后的血脉,所以,他们不再苦苦支撑,放任了自己的死亡。
如果般夏溪就这么活下去多好。
如果,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没有出现那几个人多好。
如果,这时候他还有力气多好。
如果,那些人没有赶尽杀绝到这种地步多好。
如果,他能死在火海里,多好。
看到那些穿着朴素的村民,谢书辞咬紧牙关,意识到了什么。
般夏溪没能活下来。
他从一个地狱跑进了另一个地狱。
第90章 (二合一)
般夏一族之所以被称为水神, 兴许与他们异于常人的头发与眼眸有关。
即使是在夜里,即使是在火光的照耀下,即使他的银发毫无光泽, 即使如此, 依旧是那么的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村长, 逃出来了一个。”
一个年轻的村民指着地上的般夏溪说道。
村长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外表看上去和善普通。
般夏溪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一双银眸中写满了惊恐,他双手撑着土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可他的双手却丝毫不听使唤, 任凭他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 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巫师大人曾提起过一种方法, 以肉身为媒介, 将般夏一氏的气运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既然他还活着, 就把他带回去吧。”
村长满眼冷漠地看着在地上苦苦挣扎的般夏溪,仿佛在他眼里,除了在水中溺死的他们的孩子,眼前这个满头银发, 如同妖怪一般的孩子,并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一位女子站在他们后方, 见几位村民走上前,用绳子牢牢捆住般夏溪的双腿, 听见他绝望的哭声, 眼中露出一些不忍, 说:“村长,他还是个孩子,他没有错……”
“村里死去的孩子不是孩子?他们做错了?”老村子冷冷瞥了她一眼,说:“巫师大人已经说过,般夏一族外貌不似人类,他们是山中妖物所化,却胆敢以‘水神’自居,就是因为他们冒犯了真正的水神,所以水神才会带走我们的孩子。只是一群妖物罢了,不必可怜他们。”
“不……”般夏溪颤抖着声线,试图反驳,“不是……”
泪珠从他苍白的脸颊滚落,他哑着声音,绝望至极,痛苦至极,“村长……不是……我们不是妖怪……你误会了……”
即便到了现在,般夏溪还没有意识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不、不是……”
他指尖用力地抓住旁人的袖口,哽咽不已,“叔叔……我们不是妖怪……救救哥哥……救救他们……”
只可惜,孩童绝望的哭喊声没能打动他们。
那人将袖口抽了回去,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是妖怪,是你们触犯水神犯下大忌,害死我的孩子,是你们害死了他们,就要你们的命来偿还。”
“不是……”
般夏溪被拖回了村落中,村中人视他为妖物,害怕他、厌恶他、折磨他,却要留下他的性命。
般夏溪被他们像家畜一般,套着脖子拴在废弃的牛棚之中,起初,他总是想,还活着,至少他还活着,至少般夏一族最后的血脉还在,无论如何他也要活下去。
等他身体好些,等他恢复些修为,就逃出这里,一定要逃出这里!
可是他是人类,从小体弱多病,他需要水源,需要食物,没有水源和食物,他会死的!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所以他没有办法,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最远只能让他靠近牛棚的门,他尝试把手伸出门缝,希望来往的村民能注意到他,给他吃一点东西、喝一点水。
可是他们恨他、讨厌他,当着他的面把水到给家畜,也不会给他。
般夏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族人做错了什么,更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因为缺水与饥饿,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终于在他濒死的时候,一个偶然路过的少年给了他一碗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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