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迈点点头,微一沉吟,随后松开刘绍,让人叫曾永寿进来。
曾永寿先前被人引到一处小屋中等待,面前放了一杯茶,他却始终没敢喝,等得越久,越觉着心里发跳。
按说狄迈要是不想与他们多做计较,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思虑,可收到狄吾密信的当天夜里,他就动身过来报信,除去父子间的谈话之外,刚才对狄迈全无隐瞒,自问指摘不出任何错处,狄迈即便要杀他,也该有个道理才是。
他一会儿觉着狄迈要杀他,一会儿又觉着不会,就是刑场上的犯人也不会受这么多的折磨,不知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幸好就在这时,摄政王府的下人来叫他,说摄政王传他入见,曾永寿两耳中嗡地一响,当即站起身来,机械地跟在那人后面走了。
进屋之后,他还没见礼,狄迈便道:“你父亲没有马上回绝狄吾,做得很好。回去之后你告诉他,让他先假意答应,狄吾约他一同出兵,他也可以照做,总之把戏做得真些,我不会怪他。”
他刚说到一半时,曾永寿听到那句“回去以后”,心中已狂喜不止,听到后来,更是当即会意,明白狄迈是想要他们留在狄吾身边监视,连连点头,跪在地上,满脸忠悃地道:“摄政王放心!小将明白!一有任何消息,一定马上禀报。”
“嗯,”狄迈见他聪明,也不多言,“做得机密些。”
“明白,明白!”
狄迈瞧着他,和颜悦色地道:“府里有饭,你先用些,今晚就回去,免得别人起疑心。”
曾永寿激动道:“是!”
他飘飘忽忽地走出门,跟在王府的下人后面,往吃饭的地方走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的两只脚还在走着,可一道魂魄已经飞到九霄云外:给狄迈干成这么一件私事,可比拿下几座、几十座城池要有用得多。狄迈是把他们父子都看成自己人了,不然不会把这件事交给他们来做。
他感到自己一家即将飞黄腾达——总听父帅说狄迈有不臣之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夺位?
第143章 谁羡当时万户侯(八)
等送走了曾永寿,狄迈拍拍桌上的两摞奏章,转头瞧向刘绍,笑着对他叹一口气,“耽搁这么久,感觉今晚睡不了觉了。”
刘绍往他脸上瞧去一眼,就知道他根本不以为苦,让他索性别看了,他肯定还不乐意,于是不仅不安慰,还顺着他道:“没事,那我替你多睡会儿。”
狄迈听他开口无情,也不觉着意外,商量道:“你替我瞧一半,咱们两个就都能睡觉了。”
刘绍随手翻看几本,大多都是些细务,又放回桌上,没有和他有难同当的意思,正色道:“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
狄迈笑问:“你是后宫吗?”
刘绍摆摆手,不答他这话,指着桌上的奏章,“这上面写的很多事情我事先都没了解过,不好贸然批复。再说了,我看完一遍,你也得再看,这种事也当不了甩手掌柜。”
狄迈见他一本正经,也连声称是,末了又问:“那你陪我一起么?”
刘绍心想,人家都是大权独揽,这儿有个看奏章的时候还上赶着要人陪的。他迟疑一下,见狄迈瞧向自己的两眼热热的,不大好拔腿就走,糊弄道:“吃完饭再说吧,我都饿了。”
狄迈闻言愣了愣,随后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下来,只是屋中从下午时就点满了灯,他也就没注意时间,“我也有点饿了,什么时候了?”
他说后半句时,声音提高了些,门外即有人回答,“王爷,酉时三刻了。”
前些年时,刘绍每次听到,还总是下意识地在心里面换算成小时,这几年慢慢也就习惯了,闻言道:“是该吃饭了。你不是说整治了些好酒好菜么,怎么没见到影?”
他怀疑狄迈已经忘了,故意问了这么一句,狄迈果然张嘴顿了一下。
刘绍仿佛抓住了他的尾巴,逮住机会,马上就顺势道:“完了,吃不饱饭,没法跟你一道看了。”
狄迈扣住他手,站起来辩称:“粗茶淡饭总还是管够的,不会让你饿肚子。酒也多得很,你想喝什么都有,没有的出去买就是。”
刘绍见他依依不饶,今晚是非要拉自己焚膏继晷不可,无奈道:“先给你屁股后面上药吧。”
狄迈坐着不动时,几乎忘了后面还有点伤,经他一提,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同时又想起从刘绍府里拿来的药是辛应乾送的,明知道辛应乾只是拍马屁拍惯了,可心里还是有点不大高兴,一面拉着刘绍往卧房走去,一面问:“你又用不上,干嘛不扔了,非留到现在?”
他问过之后,半天没听见刘绍回答。又走了两步,狄迈“啊”了一声,猛地站住脚,转过头来笑呵呵地问:“你早就想和我好了,是不是?”
刘绍原本正往前走,被他拉扯得被迫停下,转头看了他一会儿,回答道:“那倒也不能这么说。”
狄迈不听他死鸭子嘴硬,自己在心里琢磨片刻,霎时神欢体轻,屁股后面不药而愈,走路都迈起了大步,刚才那点不高兴瞬间烟消云散。
可等回到屋里,他又往床上一趴,忽然间病转沉重,不能自主,在枕头上偏过头,“药呢?我试试好不好使。”
刘绍府里常用的东西都被拿了进来,他没来得及整理,下人也不敢随意搁在地上,特意搬了几个架子放在屋里,把他的东西一样一样都陈列在上面,仿佛展览。
刘绍一排排找过去,在笔筒和砚台中间找到那瓶药膏,想到它光天化日之下在架子上摆了半天,虽然脸皮一向不薄,一时间却也有点尴尬。
他拿着药返回,洗了把手坐在床边。狄迈转回头瞧他,故意问:“要不我自己来吧?”
刘绍见他手都没洗,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哼了声道:“你自己把裤子脱了。”
狄迈把裤子退到大腿边上,转头又问了一句,“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问完之后,他又一本正经地道:“不然你会不会上着上着药,忽然来了兴致,咱们两个一时半会儿又吃不上饭了?”
“啊!”刘绍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他脸皮厚成这样,下意识地感叹出声,在他屁股上面狠拍了下,压了压声音问:“怎么,你这后面是鎏金了还是镶玉了,这么招人喜欢?”
“你喜欢鎏金镶玉的啊?”狄迈笑起来,随后露出为难之色,“不过这倒有点棘手,嗯,不大好办。”
刘绍见他今天一整天好像都高兴得不行,和短短两天前比都像换一个人,就也不打压他的嚣张气焰,反而捧了他一把,“别了,那还是现在的好。”
狄迈问:“现在的好啊?”
“是呗,”刘绍把药涂在手上,“不然不得硌死了。”
他凑到狄迈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狄迈愣愣,随后耳朵轰地一热,伸手就来捞他。刘绍早有准备,当然没让他够到,在他伸手的功夫已直起身来,一把按在他背上,把他按回床上,“老实点,上药呢!”
狄迈就老老实实地趴回去,扭头从肩膀后面瞧他,两眼被屋中的烛火一映,亮得什么似的。
刘绍看他两眼,随后拍拍他屁股,“翘起来,不然我找不着。”
狄迈忍不住发笑,坐起来道:“算了,太奇怪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呦,这会儿脸皮又薄了。”刘绍也不坚持,举起右手,晾着涂了药的那根手指,等他洗完手回来,把药膏抹到他手指上。
狄迈背对着他,把手伸到背后,没过多久就拿了回来,转身就要去洗手。刘绍见他动作这么快,怀疑他只是带着药在外面潦草地转了一圈,忙又张开胳膊,把他拦住。
最后还是刘绍给他上了这药,一面上,一面讲解哪里应该镶上什么。
狄迈吃痛,浑身下意识绷紧了,可忍不住一直呵呵呵地乐,笑得床都隐隐约约跟着发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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