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说得并不算严厉,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好不唬人,一时竟没人敢有二话,纷纷领命而去。
狄迈见众人离去,心中冷笑,暗道:等贺兰姆事毕,先前你们不听号令之事,还要秋后算账呢。
“四太子好大的威风啊!”
狄迈循声看去,见刘绍倚着帅案,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似乎给他手中塞一把瓜子他就能马上嗑起来,下意识地敛了面色,对他微微一笑,“更威风的还在今晚,你且看吧。”
第021章 乱风初起人不识(一)
不出刘绍所料,贺兰姆果然不堪受辱,一怒之下当了一把张绣,联络部下杀死看守逃出来,当晚便联络众将,率领降卒反了狄雄。
就在他起事的同时,狄雄正大口喘着粗气,心旌摇荡,浑浊的热汗流了满床。
自从出征以来,狄雄已受了近一月的行军之苦。他因为怕父汗发怒,指斥自己好色,出征时不敢在军中带上女眷,因此这一月来日子过得十分寡淡,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席间看见那个雍人,莫名想到贺鲁氏,愈发难以自制。
他从见到贺鲁氏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他从没见过这样美的女人,在她身上好像既有种雍容的华贵,直让人不敢逼视,又在这雍容当中透着丝轻薄的妩媚,让人只看一眼就浑身发烫,不能自已。
当她似笑非笑地看向你时,明媚的眼光就好像一道道看不见的细丝,蛛网般一条一条地轻轻落在你身上,你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被它们包裹住、绑缚住、挣扎不脱了。
她轻飘飘地挪开视线,全然不把你放在心上,牵在你身上的细丝蓦地收紧,那一刻你就知道,你已经完了。
她美得不可方物,可她是父汗的宠妃,他不敢心动。
他不知道那个姓吴的雍人身上是什么地方和贺鲁氏相似,或许是他身上那种不慌不忙的贵气,又或许是他眼睛转动时透出的那种轻佻的狡黠,再或许是他那张同样不似人间物的脸孔,但总之狄雄看到他的第一眼,腾腾的火就烧了起来。
只可惜那是个男人,无法慰藉他这一股欲火,不然这个晚上他要抱着这具身体干上十次,折断它揉烂它展开它抚平它再狠狠地爱它,捣着它喷出汪洋的血水,听着从那里面传来撕裂皮肉打断骨头一般撕心裂肺的嚎叫。
只可恨那是个男人。
这念头只在狄雄脑海当中转过一瞬,就被想起贺鲁氏时的激动、痛苦、嫉妒和隐隐约约冒出一点头的仇恨给淹没了。他像是身上缺了个洞,再来一百个女人也无法填补。
一整个晚上,他像是一只秋千,在满足和痛苦之间来来回回地荡着,直到帐外火光大起,人马杂乱,似乎到处都在喊着什么,到处都有人在乱奔,脚步声割断了绳子,让他咚地砸在地上。
一个亲兵掀帐闯入,焦急地说了些什么,狄雄茫然地盯着他,过了好半天好像才弄明白他是在说:“大太子,不好了,贺兰姆反了!”
狄雄霍地坐起,又惊又怒,又难以置信,“什么!你说谁反了?”
亲卫见他发愣,急忙过来拉他起来,“快,大太子,贺兰姆的人已经闯进营里来了,属下掩护大太子快跑!”
狄雄顺着他的力气站起,刚一起身,便觉两腿中间什么东西一荡,一低头,随后便见自己下身那物好像摔破了的猪尿泡般软趴趴地瘪了下去,不禁又是一呆。
亲卫又来拉他,狄雄茫然地任他扯着,裤子都没来得及套上,便奔出帐外,将贺兰姆的妻女三人扔在后面。
刚一出帐,迎面就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光飞来。
一旁的亲卫挺身上前,拦住这刀,同已经逼到帅帐附近的叛卒搏斗一阵,将他杀死,转身又要对狄雄说什么,忽然身子一晃,喷一口血,扑倒在地,背上插着一根羽箭,在他倒地以后,鲜血才从伤口处缓缓洇开。
狄雄毕竟也已经身经百战,见血之后终于找回了三魂七魄,定一定神,看向帐外情况。
营中四处都燃着大火,火龙攀在军帐上面,一腾身便是一两丈高,他不知是慌乱中有人碰倒了火把,还是桑塔枝那人故意满营放火,只知道满眼望去全是火光。
一支支人马在他的军营当中左冲右突,四面响起兵器相撞之声、士卒呼喝之声、马匹嘶鸣之声,还有木头在火中吱啦啦轰隆隆倒地之声,好像要将人两只耳朵扯得碎了。
在他大帐附近,几十个亲卫仍在搏斗,几十步外,贺兰姆正带人不住地朝着他的大帐冲击,被葛逻禄的士兵一次次挡下。
忽然,一支冷箭“嗖”地射来,狄雄忙一闪身,那箭擦着他胸前飞过,在他身上留下长长一条血道,他来不及觉着痛,先弯腰从亲卫的尸体手中夺来一把弯刀提在手上,大喊一声,随后光着腿、赤着脚地向前几步,一刀一个,砍翻了两个正同亲卫交战的桑塔枝那人。
亲卫瞧见了他,忙劝他上马,狄雄也知此地不可久留,见亲卫牵来马匹,正要上去,不料脚未及镫,那马头上先中一箭,扑地而死。
狄雄大吃一惊,随后后脑传来一道风声,不及回头去看,先一抬手把刀架在身后,下一刻腕上一沉,刀已脱手,他忙矮身向前一滚,果有一把刀擦着他背上的汗毛斩在地上。
他尚不及起身,那刀又向他飞来,刀锋上冷光逼人,刀身却反着红色的火光。
狄雄忙向左猛地一滚,将这刀堪堪避过,却不料又有一刀正在左面等候着他,见他滚近,呼啦啦地便向着他的脖颈直劈下来。
我命休矣!
狄雄心中猛地一惨,只等一死,不料那把刀劈近他面前时,忽然一偏,飞脱出去,只在他脸上豁开一道口子,倒未取他性命。
随后一个桑塔枝那士兵闷声倒地,正砸狄雄身上,狄雄猛推开他,一个翻身站起,才见这士兵身上中了一箭,这箭从背后射入,沾血的箭镞从他身前冒出半个头来,竟是把他身体贯得穿了。
狄雄骇然抬头,随后就看见乱哄哄大军之中,他那个在他口中已成了半个雍人的四弟狄迈,身上不着片甲,只头顶戴一顶铁盔,腰悬宝剑,身骑烈马,手挽硬弓,口中呼哨着朝他奔来。
他来得好快,活像是一把新发于硎、吹毛断发的利刃,在他马前,混战当中的葛逻禄与桑塔枝那的士兵就好比被这利刃轻易割开刺入的皮肉,流水一般毫不费力毫无阻碍地向两边分开。
狄迈接近了他,没有说话,忽然张开弓朝他射来一箭。
狄雄惊了惊,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开,还未来得及动作,那箭已在他左脸旁边一寸远处疾飞过去,随后他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再然后是刀剑落地的声音,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狄雄没有回头,一愣神的功夫,就见狄迈的马已奔至他面前。
狄迈高坐在马上,低头看下来,火光在这张年轻的脸上跳动,沉静的表情之下,两只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飞扬神采——再多添一分,就难免要让人目之为得意之色了。
他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狄雄下身未着寸缕的窘态,神情如常、或许看上去还带着点焦急和关切地对他道:“大哥,快上我的马!”
狄雄不语,看向狄迈身后。一大队骑兵在他身后展开,旗帜整齐,不忙不乱,入营以后不待号令,便一队队分散开,将混战中的军士分成大大小小的数股,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接管了他这中军大营,将局面扭转过来。
这一刻,狄雄头顶忽地涌起一阵寒意。
这寒意在他先前刚刚惊闻巨变时不曾出现,在他在生与死的那条分界线上乱滚之时也没出现,却在他已经脱险了的此时此刻,在他瞧见狄迈这张甚至还没留起胡子来的年轻面孔和他身后那从天而降般、不发一言便四面散开的大军时,忽然向他袭来。
他看着狄迈,就像是跌进隆冬腊月里凿开的冰河,一霎时从头发丝冷到了心肝里。
狄迈见他不肯上来,反而自己跳下了马,忠诚款款地对他道:“大哥上马!”
狄雄就哆哆嗦嗦地让他扶上了马,随后狄迈在马屁股上狠抽一鞭子,那马便载着狄雄往葛逻禄大军中间去了。
这一夜,狄雄的整个大营、数路人马全都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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