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不妥。”
“你还挺小气。”
“不是,是我另有打算,总之不教你吃亏。”
“什么打算?”
“简单,”狄迈松开刘绍的缰绳,忽然探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随后打马就跑,声音远远传来,“册封你做皇后!”
刘绍骂了一声,忙去追他,仓促之间却赶不太上。他座下这匹黄骠马虽快,可狄迈身下那匹也并非凡马——最可恨的是它还是当初刘绍亲手送给他的。
刘绍气急败坏,瞄准了狄迈后背,将手中马鞭朝他掷去。
狄迈被他打中,不仅不恼,反而哈哈大笑,更加得意。
这时刘绍距他已只有不到两步远,伸手一够,堪堪能摸到狄迈的马尾,他怕用手一扯,狄迈座下马吃痛,反而跑得更快,因此只碰了一下,便即松开。
等又靠近了些,他脚踩马镫,弯腰在马上半立起来,曲起一条腿踩在鞍上,看准时机,一跃跃上了狄迈的马背,坐在他身后面,揽住他腰,笑骂道:“你刚才不是挺能占嘴上便宜的么,接着说啊!”
他先前跃过来时,其实狄迈一扯马头就能避开,但他怕刘绍跌在地上,这才没动。这会儿腰间吃痒,也硬气不起来了,忙道:“哎呦,不行、不行,痒痒痒……”
刘绍反而挠得更欢,“啊?是么,我看看。”
狄迈笑得喘不上气,把腰绷得石头一样,两手去拉刘绍的手,想要将他扯开。刘绍却在他腰间把得更紧,不依不饶。
狄迈拉他不开,缓下马拧身回头,架住刘绍手肘,想要反击,不料座下这匹马只吃草料,不吃狗粮,一怒之下,将两人甩下背来。
狄迈眼疾手快,忙抱住刘绍,赶在落地之前,垫在他身底下,和他一起摔在草地上。
刘绍赶紧从他身上撑起一半,关切道:“没压死你吧?”
狄迈仰躺在地,脸上发红,鬓角、鼻尖上还带点薄汗,说话时虽不带喘,胸前却一下下起伏着,两只眼瞳让白晃晃的日光一照,泛出透亮的浅棕色。
他两眼含笑地看着刘绍,恨不得连眼白都盛满了笑意,半是自吹自擂,半是邀功地道:“哈!反正我皮糙肉厚,倒不怕摔。不像有的人细皮嫩肉,身上一碰就是一条红道子。”
“哦,是么?我看看有多糙多厚……”刘绍从他怀中探手进去,抚在他胸前,不轻不重地揉弄一下,然后忽然下滑,在他腰间按了一把。
“哈!”狄迈又忍不住笑,长腿曲起,勾在刘绍身后,从草地上伸长脖子探起头,吻住了他,一只手伸到刘绍腰间,一把扯开了腰带,顺势扶住他的背,含混道:“你报复心真重。”
“你第一天发现么?”刘绍扬起头,同他稍稍分开,在他脸上瞧了一阵,也不说话,忽然嘿地一笑。
狄迈见他迟迟不动,心中奇怪,挺腰轻轻蹭了蹭他,“你笑什么?”
刘绍答:“我肤浅。”
狄迈不明所以,“怎么?”
刘绍不答,手上总算动起来,摸索着也解开了狄迈的腰带。
狄迈和他同年,今年才止十七岁,脸上有几分稚气未能尽消,但眉宇之间已锋芒初露。
但见他长眉斜飞,鼻梁高挺,凤眼狭长,不笑时从里面隐隐透出几分冷然之色,可这双眼睛一旦染上爱意,便能销金铄铁,连人带骨一块融了。
刘绍低着头。
初春的日光还远远算不上毒辣,这会儿却好像落了团火在他背上,他感到自己的脊柱沟里都窝了些汗,陡然生出一身的力气,连骨头都撑开了二寸,却困在皮肤底下不得伸展。
他看着狄迈,狄迈也看着他,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一齐敛了笑。
狄迈忽地错开了眼,从脖颈间淌下热汗。
并非是他被瞧得不好意思。他瞧刘绍,从来瞧不到五个数,就要败下阵来。
刘绍这张面孔生得太过浓烈,就像是孔雀尾巴上的毛,像是白纸上打翻了重墨,像是一刀抹开白貂脖颈,从腔子里流出的第一捧血,像是……他也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他像是让人扼住了喉管,扼得不死,却也憋闷非常,身体里像是有火在烧,烧得他骨头打颤。
忽然,一滴热汗落在他脸颊上,狄迈下意识地转回头来,呼吸猛地一重。
烈烈白日晕成一只白圈,直照得他睁不开眼。
第003章 春风骄马五陵儿(二)
狄迈赤着上身,把猎物从两人马颈旁取下,分成一大一小两堆码在河边,刘绍的在左面,他的在右面,码好之后点了点数,回头瞧了刘绍一眼,不无得意地道:“好像差距不小。”
刘绍怕晒,已经把上衣披在身上,却不好好穿,腰带松松垮垮地一扎,让风一吹,随时就宽衣解带。
他闻言撇撇嘴,拿脚在地上拨拉两下,把两堆踢成一堆,“嗨,反正要一起吃,猎得少的还占便宜呢。再说了……”
他挑挑拣拣,选了只最肥的野兔,提着两只耳朵拎起来,扔到狄迈怀里,“你从小马背上长大,要是骑射比不上我,你也别姓狄了。”
狄迈接过野兔,沾了一手的血,也不在意,从地上摸过短剑,“蹭”地拔出,就地料理起来,笑道:“说到这个,还没和你讲。前两天我收到消息,听说我有十四弟了。”
刘绍捡了些树枝抱在怀里,往地上一扔,摊开手掌低头瞧瞧,转身去河边洗了把手回来,边把树枝踢成一堆,边感叹了句:“好家伙。”
他抬头在心里算了一算,“你父汗今年都四十有八了吧……身体还这么不错呢。”
狄迈笑笑,朝他耸了耸肩,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野兔的大半张皮已经被褪了下来,露出来的肉血呼啦的,还隐隐能看出兔子形状。
刘绍转开眼去,在身上摸摸,没找到火石,又在地上找了半天,才终于在一丛乱草中摸到,走到树枝堆前,啪啪两下打出火绒,熟练地吹了几口短气,将火生了起来。
“狄迈,”刘绍忽然问:“你来这边为质,已经八年了吧?”
狄迈抬起头,漫不经心地道:“是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他虽然两只手上全都是血,甚至前胸也溅上了些,脚边上还有一滩看不出形状的内脏,可看着刘绍时神情温柔,让人一眼望去,觉着有种极不相称之感。
“没什么,”刘绍方才就是随口一问,下一句才认真了些,“那之后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都在这边吧。”
国初之时,狄迈所在的葛逻禄部曾出了一个大汗。
这位大汗算得上是雄才大略,数十年间纵横草原,联结各部,后来更又筑城建国,称国号为夏,自立为国主。
再后来雍夏两国起了冲突,战事持续数年,双方死伤数万人,最终以雍国大胜、攻破葛逻禄王都金城、又杀其汗王而告终。
两国后来签订盟约,之后的葛逻禄汗虽然可以再回到金城,却从此不得再称王号,世代为雍国藩属,每一任葛逻禄汗登位之后,都需遣子入雍为质,持续至今,直到狄迈这一辈,也仍不例外。
草原各部,原本全靠葛逻禄汗以强兵征服,这才聚合在一处,群龙无首之后,自然而然地重又分裂成十数个部落,人心散乱,再难成气候。雍国也由此边尘稍清,这一清就是百余年。
可分合毕竟有时,百年的一蹶不振之后,草原上终于又出雄主。
如今的葛逻禄汗,也就是狄迈的父汗,除去孜孜不倦于造人之外,倒还真有些本领,即位之后不久,就对草原各部动起了手来,威势日大,眼看是要走百余年前的老路。
刘绍曾听他父王说起过几次,听说有些个部落被打得受不了,向雍国求援,可雍帝觉着草原之事与自己无关,并不太热心此事,只象征性地传谕葛逻禄汗,要他收敛,人家自然不听他的。眼看着葛逻禄汗日渐坐大,朝中渐渐有些担忧的声音,但始终没翻起什么浪花。
刘绍听说之后,心中暗道:绥靖绥靖,绥到最后迟早玩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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