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仵作那件案子,当时伤口的奇怪重叠痕迹一度让顾念和验尸的岳湎等人疑惑,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凶器造成的。
可惜那件案子不是顾念主查,后来又遇到契丹人南下的事情,便成了一桩悬案。
杀死贾仵作的凶器到底是什么?那封消失的信上面又到底写了什么?这两个问题也始终悬在了顾念心里。
直到前几年托斯州那边帮忙打制吊索的部件和绳索,看到对方送来的与大铜锁配套的钥匙才让他恍然意识到,贾仵作的案子里,凶器有可能是把钥匙。
孙狱丞的眸子里闪过道诧异的光芒,愣怔过后,不觉失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
听到顾念提起贾仵作的名字,萧云铠和牛二诧异地同步瞪大了眼睛,此刻再听到孙狱丞这句几乎可以算作是默认的回答,愈发惊讶,什么?贾仵作居然真的是孙狱丞杀的?
“那你以为是什么大事?”顾念从他的话里不屑的情绪捕捉到另一层意思,心里不禁画了个问号,孙狱丞还做过什么‘大事’?
“没,当然没有。”孙狱丞眼珠略动,下意识地否认。
“贾仵作的确是我杀死的,当时我们起了点小小的争执,只是失手。”在牛二和萧云铠的震惊的目光里,孙狱丞不紧不慢的解释了句。
果然是个老油条,顾念用铜钥匙戳了戳自己的掌心,“你从他那边拿走了什么东西?”
孙狱丞正要张口,顾念又补充道,“别忘了,我们刚才的条件是你用消息换自己一命,所以,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再清楚不过。
所以,你说的是真是假,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见孙狱丞不以为意,顾念话锋一转,“不信?那我就给你举个例子。比如之前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家是镇东侯,就是谎话。”
孙狱丞的呼吸蓦地一顿。
顾念眉峰微挑,“事情已经过去四年,还需不需要保密,你可以自己衡量。但你如果说假话想要蒙混过关,被我抓出来,那就别怪我也不遵守承诺。”
说到最后几个字,顾念的眸色陡然转厉,压迫感十足。
孙狱丞的呼吸骤然急促,鼻息沉重。
别说孙狱丞,旁边的萧云铠和牛二心里都跟着哆嗦了一下。萧云铠默默挠了挠后脑勺,顾司直这眼神,怎么那么像他家麾下啊?
孙狱丞眸色闪动,好半天之后,才慢慢地开口,“是一封信。”
“什么信?”
孙狱丞纠结地皱紧了眉心,似乎非常矛盾和挣扎。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萧云铠着急地一拍大腿,此刻他还不清楚孙狱丞到底做了些什么,一起开垦荒地,在边关吃了两年多的苦,他对孙狱丞现在还是很有感情的,“远水救不了近火,长安城那些人的许诺有什么用?现在在北地,只要有麾下和城主保你,我就不信还有人能动得到你?”
没想到,他不说还好,说完之后,孙狱丞的脸色突然变了。
“不,我失败过两次,他不会放过我的。”孙狱丞缓缓摇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情形。
“谁?”顾念皱了皱眉。
孙狱丞抬眼看向顾念,“你靠近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他的眼神让顾念不禁后颈窜起股凉气,明显的感觉到危险,这种时候靠过去,肯定没好事。
顾念不进反退,默默往后了半步,靠在竹筐的边缘。
“来啊,你不是想知道么?”孙狱丞勾起唇角,衬着背后漆黑的夜色,无比阴森。
“我不用过去就已经知道了。”顾念心念电闪,脑子里瞬间闪过过往的种种事情。
现在想来,孙狱丞应该就是当初隐藏在大理寺里,萧云铠和杜泠他们查了许久都查不到的那第二枚棋子!
葛十二和秦阿栓,恐怕都是他杀的。
“你知道什么?”
“葛十二和秦阿栓,其实都是你杀的。当初摸进大理寺库房,偷走那件天香楼血衣的人,也是你。” 当时对牢房不了解,现在从结果倒推回去,其实非常容易。秦阿栓是传递消息的人,但真正进去动手的,应该还是孙狱丞。
“顾司直,血口喷人不好吧?你有什么证据?”
“当初你摸进库房的时候,还不知道我长于勘验痕迹吧?”
孙狱丞不禁愣了愣。
“那日你摸进库房,从窗口逃走时,在窗框和廊下的地砖上都留下了足迹。而且那个足迹十分特别,是黄绿色的,其实,那是你脚底沾到的牢房里的苔藓。”顾念面色虽然笃定,却依旧在观察孙狱丞的表情,以作最终判断。
孙狱丞冷哼了声,恨恨地磨牙,“当初还以为你是个草包,没想到却是我自己眼拙了。两次任务失败,居然都败在你身上。”
两次,除了这次,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顾念正在疑惑间,孙狱丞突然挣断了身上的绳子。
“灾星,都是你这个灾星害的!”孙狱丞暴立而起,直扑向顾念。
吴鸣跟萧云铠两人反应最快,吴鸣眼疾手快的将顾念拽到自己身边,萧云铠则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顾念,拦腰抱住了冲过来的孙狱丞。
“砰!”两人撞到了固定在竹筐中间的大铜炉上。
再一用力,又转向了竹筐右边。
他们扭打之间,竹筐重心失衡,忽的一歪,其余几人都下意识的用手抓住了身边的竹筐筐壁,只有萧云铠和孙狱丞,双双跌了出去!
“五郎!”顾念吓了一跳,惊出半身冷汗,幸亏吴鸣及时甩出腕间银丝,缠住了萧云铠的腰。
孙狱丞则死死抱住了萧云铠的靴子。
两人挂成一串,摇摇晃晃的坠在竹筐底下。
“抓紧。”顾念急切地冲着他们喊道。
孙狱丞看了脚下黑漆漆的大地,吓得脸色剧变,拼命用力,想要抓紧萧云铠的靴子再往上爬。
“你不要乱动。”他一动,带得撑住两人体重的吴鸣也吃力起来。顾念连忙抱住了吴鸣的腰,其余众人也纷纷过去帮忙。
就在这时,萧云铠脚上的靴子突然松脱,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孙狱丞就抱着他的靴子直直地落了下去。
众人:!!!
没过多久,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萧云铠拽了上来。顾念也累得几乎脱力,靠着竹筐的筐壁坐下来,疾喘了数口气,才逐渐缓下来。
吴鸣抹了把额上的汗水,也靠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他身后的人不是镇东侯?”
“卧底这种事情,辛苦且危险,通常如果不是贪图巨利,就是被人拿捏住了软肋。对自己背后的那位主子,要么敬,要么畏,要么恨,他提到镇东侯的时候,语气却格外平静,而且神色飘忽,所以引起了我的怀疑,才诈一诈他。”顾念没办法说自己有‘外挂’,早就知道他背后那人是谁,只能借着当时的状况分析给吴鸣听,“幸好赌对了。”
“可是我当时明明看着那个拿消息的人进了平州都护府,那不是吕青手下的人么?”吴鸣不解。
“要么是孙狱丞背后那人手上有什么把柄或者条件,让对方无法拒绝,要么,就是脚踏两只船。” 顾念叹了口气,他们在边关待的这几年,看平州都护日常的待遇就知道,绝对不是吕青的心腹。天高皇帝远,边城将领为了自保,多找几个靠山,也是人之常情。
至少现在他们获得了一个大消息,平州都护府也属于陆溪的势力范围。
只是不知道,孙狱丞当时那么担心‘不会被放过’,他所惧怕的,到底是都护府那边的人,还是另外蛰伏在暗处的其它人。毕竟从过往的那些事情来看,以陆溪的风格应该不会只放一条线。
最让顾念困惑的,还是孙狱丞口中说的那个‘两次失败’,还有一次,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半个多时辰之后,负责操纵铜炉的人逐步收拢炉口的蟹钳状盖片,那些热气球顺着茫茫夜色,缓缓降落在渝关城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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