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先歇会儿?”你都不会累的么?顾念对杜泠充沛的精力表示震惊。整个晚上跑前跑后的,他们三个里面,今晚活动量最大的就是他了。
“这算什么,咱们在先锋营的时候,追着人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都是常事。”杜泠拍了拍顾念的巾頂,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被拍得歪掉的笔锋,顾念哀怨地抿了抿嘴唇,只得划掉重写。
他消极的态度引起了年深的注意,“你觉得那张文牒没用?”
“杀楚娘的凶手为了避开金吾卫的查验,甚至没有骑马,这个余二郎为什么敢大剌剌的在金吾卫的眼皮子底下用文牒出门?”
四郎和余二郎,就像是道未知条件的连线题,他们两个之中,应该有一个背后站着的就是陆溪。
从杀死两位证人对隐瞒天香楼一案的收益来看,顾念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余二郎就是陆溪那条线的人。
“想藏起来的才是真的,不用藏的,多半是假的。”年深屈指轻叩桌案,半截金丝指套在烛火下光影流离,“你怀疑他的文牒是假的?”
“嗯。”顾念鼓起双颊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不单文牒,我甚至怀疑他的脸都是假的。”
年深皱了皱眉,动作微顿,“什么意思?”
顾念竖起两根白皙的手指,“天香楼的案子里,凶手可以在众人面前冒充你,说明他要么跟你长得很像,要么就是用易容化妆之类的手法‘变’成了你。”
“既然你没有什么长得很像的兄弟姐妹,暂时排除第一条的话,”他屈起中指,晃了晃最后剩下的食指,“那么,就只剩下有人易容化妆成了你。
既然可以把凶手装扮成你,自然也就可以把某个人装扮成‘余二郎’,然后别有居心地接近赵杰。甚至于还有可能,那个凶手与余二郎就是一个人。
你看,假设他早就选定了赵杰这颗棋子,先用余二郎的身份出现在赵杰身边,获得他的信任,再抓住对方性格弱点煽风点火,逐渐把他对你的厌恶值拉到最高,等到你们在小世子的宴会上见面时,你猜会发生什么?”
年深:…………
“剩下的,就是在天香楼再当着大家的面顺水推舟的演一场戏,杀掉棋子。”
顾念横过拇指,做了个抹喉的动作,年深眸色陡然转利,“如此处心积虑,恐怕不单单是冲着我,更是我背后的镇西军。”
“当然以上都只是我的猜测,还要看证据才能确认。”顾念见年深又要释放绝对零度的结界,怂得忙把话头往回收了收,“不过,他既然能在桃花阁出入数次而不留下任何线索,足以说明他骨子里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留下文牒这么明显的破绽,最大的可能就是──假的。”
明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桃花阁,还敢继续用余二郎的身份上门,也说这人极其自信,自信到有些自负的程度。
“你觉得是假的为什么不早说?”刚进门的杜泠抬手作势要敲顾念的幞头。
“所以我才让你先歇会儿嘛。”顾念连忙捂住自己的脑袋,“但到底是不是假的,也还是要验证后才知道。”
根据杜泠带回来的那份文牒记录,余二郎的住址在就在平康坊隔壁的宣阳坊。虽然知道很可能是假地址,或者说跟现在的状况差不多,有些人虽然见过他,但其实对他的身份背景一无所知,但他们也不得不去一趟。毕竟查案这种事情,要找的就是对方的疏漏之处。一旦找到,就离破案不远了。
“算了,今天的时辰的确也晚了,大家都休息吧,明天一早,把杜岭和所有线索都交接给万年县,然后先去趟宣阳坊,再去通义坊那边跟五郎会和。”年深一槌定音。
四郎那边根据目前的线索以及楚娘的客户名单,可以圈定一个大致的范围,万年县只要在这个范围内逐个排查一圈所有的【四郎】,谁身边有那个身高六尺以上,耳廓带伤的人,谁就是他们要缉捕的对象。
余二郎这边就相对要复杂一些,目前都只是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而且那边属于长安县,只能等到了通义坊看过现场后再做定夺。
第二天早晨,窗外还是黑的,沉迷在温床软枕中的顾念就被震山响的拍门动静给吵醒了,打开门便看见杜泠精神饱满的脸庞。
“快点起来用饭,坊门马上就开了。”
“少卿呢?” 顾念揉了揉依旧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白净的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就像光滑的糯米团子,看起来既柔软又无害。
“少卿早就上朝去了。”
顾念:…………
年深该不会昨晚根本没睡觉吧?怎么当个大唐公务员比在广告公司实习还累?
“快点,我在楼下等你。”杜泠笑眯眯地掐了一把他的小脸,潇洒地转身下楼。他有种预感,跟五郎的打赌,自己赢定了。
捂着脸颊在原地呆站了两秒,顾念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调戏了。
顾念也不知道没有洗衣机和烘干机的年代柔娘是如何处理的,反正他起床的时候,就拿到了墨迹已经清洗干净的外袍。
窗外的积雪约么有半寸来深,温柔的白色压住了飞扬跋扈的红,一夜之间,长安城仿佛变成了冰肌玉骨,少了几分热烈,却多了几分神仙宫阙般的清冷仙气。
把证人杜岭和昨晚整理出来的线索都交给万年县的人之后,顾念跟杜泠便离开桃花阁,直奔南边的坊门。
宣阳坊就在平康坊南面,两者仅有一街之隔。
比起歌舞升平风格奢华的平康坊,宣阳坊的气氛安静了不少,房屋也更趋向稳重和大气。
“今天早上我跟桃花阁那些与婉儿相熟的小丫头打听了一圈,她们都说婉儿那晚在天香楼根本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就不明白了,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姓余的为什么急着追到孙家灭口?反正她见到咱们也说不出什么东西,不是吗?”杜泠跟顾念提起自己今天早晨毫无结果的问话,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听了他的话,顾念心思一动,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些凶手的破绽,是她见到咱们后才知道的?”
“见到咱们才知道?”杜泠怔了怔,猛然醒悟,“你是说,凶手跟麾下可能有什么外表上的明显差别?”
“可能是外表,也可能是声音,总之,应该是她见到少卿本尊之后,能够明显意识到与当日在天香楼见到的假年深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顾念也是听到杜泠刚才的话,才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对方的伪装很可能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既然如此,赵杰为什么看不出?他不是见过麾下的么?”
“可能他当时醉得厉害,真的看不出,也可能,他也知道面前的人是假冒的。”
“知道?那他为什么不说?你是说他们是串通好的?”
顾念点了点头,“不无可能,比如,得知赵杰能直接上天香楼的三楼之后,余二郎作为‘朋友’,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出气计划,找人假冒年深,让他可以借着天香楼点灯的机会,当着众人的面把年深‘踩’在自己脚下羞辱,既能自己过过干瘾又能抹黑年深的名声。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命同样也只是人家计划中拿来陷害年深的一部分。”
杜泠懒洋洋地空甩了一下马鞭,“他怎么能确定找人假冒麾下的事情不会被拆穿,那天可是上元节,万一麾下也去了平康坊,甚至天香楼呢?”
顾念微微歪过头,看向杜泠,“少卿不胜酒力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杜泠噎了噎,这在先锋营中好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长安城这边可能也有许多人知道?
“事先在酒席上把一个不胜酒力甚至酒精过敏的人灌倒,一个满身红疹的人,你猜他还有心思来平康坊的几率还有多大?”
杜泠沉默片刻,卷着马鞭道,“这个余二郎真的如此深谋远虑?”
真正深谋远虑的,恐怕是他背后的陆溪。顾念在心底默默啧了一声,“以上只是我不负责任的猜想,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得咱们抓到凶手以后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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