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当然不会放过他,嫣然一笑,“小郎君既然要辞酒,按照规矩就得当众献艺,抚琴、奏曲、投壶、跳舞都可以。”
见周围的人都在起哄,一身儒生气的青年面色窘迫,长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起身,“投壶吧,我选投壶。”
当即有人在画舫顶的平台上摆上了投壶,顾念开始还有些同情被硬逼上台的青年,担心酒精会妨碍他的发挥,当众出丑,平地上就不容易了,画舫的晃动更是会无形中增加许多难度。
直到他走到水榭边,足尖轻点勾阑,轻巧地跃到平台上,顾念才发现自己杞人忧天。人家身手和演技明显都不错,恐怕就是想找个机会炫技而已。
青年敏捷的身手引来一阵喝彩。
旁边又有人给他送来四支白羽箭,果然三投三中。
等到最后一支箭,那位竟然直接背身而投,羽箭稳稳落入壶中。
水榭内立刻响起掌声,青年面带得色,跃回水榭,翩然落座。
顾念:…………
你可真是早生了一千多年,放到未来的演艺圈,怎么也是个影帝的水准。
“雕虫小技。”拎着酒壶走回来的萧云铠瞥了一眼,不以为然。
“怎么样?”相对那位投壶的表现,杜泠更关心萧云铠这边的结果。
萧云铠对着他和顾念摇了摇头,徐四郎身后的几人,耳边和面颊都没有伤口。果然没那么幸运,顾念失望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在青年之后,陆续开始有人辞酒,两三盏茶的时间里,顾念欣赏到了诸多节目,甚至还有正宗的胡旋舞。他不禁摇了摇头,所谓的‘惩罚’,根本就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秀才艺露脸环节。
最后,就连陆溪都离席去弹奏了一曲。
不得不说,在所有人的献艺中,陆溪的琴技简直独领风骚,冠绝天下。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曲声迤逦而起,时而如松间明月,清远空灵,时而如流泉击石,潺潺淙淙,时而如百花沐风,摇曳缥缈,时而阵前金鼓,震天动地。
明明跟现场乐师用的是同一架琴,七根琴弦用在他手底,却格外的儒雅风流,动人心魄。
一曲既罢,余音绕梁,众人还未回神,陆溪已然起身,举手投足温文尔雅,一派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风度。
等他走到半途,水榭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叶九思开心地敬了陆溪一杯。
此时侍女们又开始了第二轮上菜,这次以肉食为主,红羊枝杖选用嫩羊羔烤制而成,外酥里嫩,入口油脂含香;芙蓉遍地锦以鳖为主要原料,辅以各色鱼肉虾蚌、鲜香柔嫩;晴雪蛙是颜色雪白裹着豆面的田蛙、清凉碎是色泽金黄的狸肉冻、金齑玉脍是鲈鱼脍配橘子酱、九江醉月是银鱼羹,玉皇王母饭基本就是肉排鸡蛋盖浇饭。
何以解累?唯有美食。最令顾念开心的,里面半数以上都没放他不喜欢的那几样东西,一一品尝过去,筷子根本放不下来。
就在他以为差不多了的时候,侍女们又端上来两样菜,左边那样叫做红虬脯,红色的肉脯足有一米来高,立在盘上就像回旋盘转的虬龙,肆意伸展着身体,造型极为奇特。
另一道菜就更厉害了,居然是用鱼脍蔬果等各色食物在巨盘上拼出的盛世长安赏灯图,宫阙城池高耸,屋宇庙观林立,人潮如织,各色店幌花灯遍地招摇,形象生动逼真,跃然盘上。
顾念遗憾地摇头,这道菜可太适合拍照了,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手机。
年深运气特别好,一直到筹筒里剩下两根令筹,都未被圈中过。
红罗将筹筒递到陆溪面前,陆溪轻摇折扇,在众人的注视下随意抽出一根。
红罗用纤纤玉指捻起那根令筹,悬念十足地扫视了一遍全场,才轻启朱唇,“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恭默处七分。”
说话最少的?席上众人东张西望,最后十之八九都把目光落在了年深身上。
就叶九思都连连附和,“对,对,肯定是三郎。”
那个叫阿左的胡姬立刻过来要给年深倒酒,年深抬手阻止了她,明显没有喝的打算。
“年少卿可是也要献艺?”红罗晃了晃手上的金筹,笑意盈盈,“可是前面几位郎君已经将所有的献艺内容都用过了,按照规矩,献艺是不能重复的,所以少卿只能喝了这杯了。”
“年某自然不会重复。”年深站起身,从叶九思的护卫那里借了把横刀,随手挽了个刀花试了试手感。
红罗有些惊讶,“年少卿要舞刀?”
“不,”叶九思打断了她的话,又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门口的管事,“快,让人送一尾鲫鱼上来。”
送鱼?不少人都因为叶九思的话怔了怔,唯有陆溪反应快,“三郎难道是要砍脍?”
红罗愈发讶异,“年少卿会砍脍?”
叶九思抚掌大笑,“今天大家可有眼福了,能欣赏到三郎砍脍的绝技。”
真的是绝技吗?席上众人表情各异。
表演砍脍是前朝就流传下来的雅事,到本朝更是发展为十数种刀法,变成专门的职业,也曾是宴席上名流贵族极度热衷展示的高难度雅技。
砍脍,要求献艺者既要刀法出色,眼疾手快,又要姿态优雅,收放自如,一曲既罢,最终切出的鱼脍,更要展示出剖纤析微、薄如蝉翼的效果。高超的技艺与华丽的视觉冲击结合,具有顶级的观赏效果。
五年前新科状元陆昊在圣人面前当众表演对翻蛱蝶的砍脍刀法,出神入化,名噪一时。自那以后,无论宴席上谁要表演切脍,都会被拿来与陆昊当时的刀法比较一番,而后被叹而不如,久而久之,再也没人敢碰这项雅技。毕竟切得不好,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砍脍,那不就是表演切生鱼片吗?顾念也好奇地伸长了脖颈。
与此同时,一尾新鲜的鲫鱼就被送到水榭,一并送来的还有个金质托盘,准备用来盛放鱼脍。
“红罗愿为年少卿奉盘。”红罗主动开口。
她拎了拎裙裾,正欲起身,年深却直接拒绝了她,“刀剑无眼,恐怕伤了都知。”
年深长眉微动,目光随即扫向‘挂件’席。
察觉到不对,杜泠和萧云铠立刻垂下眼皮,唯有等着看热闹做吃瓜群众的顾念不明所以,昂着脑袋眼神明亮一脸期待地‘接’住了年深的目光。
“不如还是让顾司直过来帮年某奉盘吧。”年深眼底浮现淡淡地笑意,抬手指向‘跃跃欲试’的顾念。
全场焦点‘唰’地落在顾念的身上。
顾念:?????
作者有话说:
顾念[无辜脸]:到底发生了什么?
备注:1、论语玉烛:唐代文物,1982年出土于江苏省丹徒丁卯桥唐代银器窖藏出土。现藏镇江博物馆。老规矩,图片放微博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看~ 文中酒令内容来自陆九皋、刘兴《论语·烛考略》以及季国平《从论语玉烛说到唐人酒令》。
2、砍脍:吃鱼脍最早的记载见于周朝,《诗经·小雅·六月》:“饮御诸友,炰鳖脍鲤”,说的就是周宣王五年,周师于彭衙(今陕西白水县之内)迎击猃狁,凯旋而归。大将尹吉甫私宴张仲及其他友人,主菜是烧甲鱼加生鲤鱼片。汉代的时候,在《七设》记载称:“三牲之供,鲤鲂之脍,飞刀徽整,叠似蚋羽。”而到了唐朝,食用鱼脍之风大作,砍脍更是带上了表演性质,甚至有人写了专门介绍刀工技巧的《砍脍书》,不但讲解砧板选择、原料选取,还详细列举了做鱼脍的刀法,每一种刀法都起了名字,有“大晃白”、“小晃白”、“舞梨花”、“柳叶缕”、“千丈线”等等。
第30章
水榭内响起起哄式的掌声,顾念被杜泠推着站起身走向年深的时候,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接着年深干脆利落拎起他的衣领,一起一落间,两人已经双双落到对面的画舫上。
水波轻荡,一个梳着双环髻的侍女莞尔而笑,轻轻将捧着的金盘放在了顾念的手上,然后将他又往年深那边推了推,“辛苦司直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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