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已经摇摇欲坠,从父亲的语气中他也能猜测韩王厌战逃避的态度,再联想到回来时看到百姓们的惨状,张良有些动摇。他们坚持为这样的韩国,真的是正确的吗?
“为父知道,只是毫无办法啊!”张平挥挥手,“罢了,此事也不是你要想的,还是读好书才是正途。”
“儿子知道。”张良点点头。
其实不止韩国,去年秦国的战绩太过斐然,惊到了六国权贵。但反思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还是选择进攻秦国,挫其锐气。于是,一场五国合纵攻秦的计划在新年的开端悄悄发展。
顾衍当然不知道六国在想什么,在十二月初便拜别父母兄长,又踏上了回咸阳的路。在路上,恢复工作状态的他陆陆续续接到从咸阳加急送来的政务信件,大多都是关于官职改革中遇到的麻烦。
顾衍一边处理,一边看另一封张苍写来的信。顾衍虽然会认真看熊启和其他官员给自己发来的消息,但在离开咸阳的时候他还交代张苍每七天都给他写一封信,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数写上。
韩徒在一旁暗暗心惊。他的主君不仅随时都收到来自各个官员的公文,还收张苍写来的有关他对朝政的看法的来信,而且,他还频繁的和王上用信件来往探讨问题。也就是说,一件事自己的主君要通过三个渠道来了解,最后才写出自己的看法。
虽然现在处理的只是小事,但顾衍的做法也让韩徒知道,其实在政事上,自己的主君从来没有信任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1)指三家分晋里的三家,韩赵魏。
为了春节不断更,存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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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顾衍了解了如今官职改革的进度后,叹了口气。果然,自上而下的改革受到的阻力还是非常大的。军队先不谈,有两位老将军震着,没用谁敢出头对朝政指手画脚。就是将九卿拆分划到六部里,要不是有熊启和嬴政的铁血手段,恐怕自己还没从岐山回到咸阳,自己的丞相府就要被拆了。
虽然俸禄不变,但九卿的位置从结构上来说就是平白降了一级。从原本只对王上负责,可以有自己的自主权,一下变成了听从丞相调派,没用自主权只能执行。而且为了不让那些所谓令、大夫空耗中央财政,统统塞到御史大夫那里,相当于架空了郎中令。这些言官失去了九卿下属的位置,俸禄自然降低了。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估计是知道等顾衍回朝他们就没机会瞎说,这些被架空或者调任的朝臣们轮番上书嬴政,要他废了顾衍的丞相之位。熊启那个老狐狸,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只是听命行事的下属,把那些反对的意见全部都推到顾衍这里。
当然,这些反对的声音并不能阻止政策的推行。嬴政让熊启继续工作,只要一天不说停止改革就一天不停。
所以那些顾衍对基层的设计还在紧锣密鼓的推行着。张苍的来信说,咸阳周边的村庄已经开始挑选各级农官和老师,只等他回去就能以这些地方为试验区将政策推向全国。
其实很多农官都是原本就在当地工作的,只是他们曾经都是县令自费聘请,不属于秦国的官员。如今有了农司,顾衍当然希望能将这些长期工作在农村的农官们编入官职体系中。而老师们就更不用说了,同样是国家给俸禄,提供上升渠道。
所以很多在地方上郁郁不得志的农官和私塾先生都进入了民部下属各司中,成为受到秦国管控的人员。顾衍没用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将这些游离在国家政体之外的重要人才们收拢了回来。
只要军队和县级以下的官员没有出问题,顾衍就不害怕朝堂上那些老古董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在翻阅来信时,顾衍还摸到了已经回到咸阳的甘罗的来信。他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从赵国一路回来的见闻写信告诉顾衍。此次蝗灾是从东边而来,秦国已经算是受灾较轻的国家了,其余六国只会更加严重。不出所料,甘罗在来信中说,他从赵国一路回来,看到了周边国家饿殍遍野的惨状,于心不忍,于是提前写信送到咸阳,从张苍那里知道种菽养鸡鸭可以预防虫灾,所以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和那些百姓宣传这样的方法,但几乎没有人听。他实在不解,为何他将已经成功的经验分享给那些百姓,可农人们都不听,所以写信来请教先生。
顾衍抿了抿嘴,想提笔给甘罗一个答复,但又不知道从何下笔。因为这完全是一个底层逻辑的问题。甘罗的出发点是好的,他的底层逻辑是防止日后再有虫灾,而农民的底层逻辑是活命。建议其他国家的百姓多种菽少种麦这个举动,本身就是错误的。
朝堂上的改革和在农村的改革是不一样的。农民的底层逻辑就是粮食的安全。只要能保证旧有粮食的最低产量,增产增收的改革和劳动没有人会拒绝。这也是明明棉花早就是从关外传来,所有人都知道它能做衣服保暖,但却依旧是一种观赏性植物而不是经济作物的原因(1)。明明所有人都知道,种棉不仅可以制衣,还可以贩卖,挣得肯定比种粮多很多,——养蚕也是如此。可所有的百姓还是不约而同的选择种粟黍这种传统的粮食。
因为在面对高额的税收,天灾面前,这些传统的粮食作物可以保证他们有机会保命,不会被饿死。更何况,虽然顾衍‘发明’了豆腐、豆浆和豆油,让豆子的身价备增,但这些经济作物并不能保证百姓们的生存。因为粮食可以换钱,但钱不一定能换到粮食。菽虽然也是粮食,但它并不具备此时百姓需要的一些因素。
在面对变化莫测的环境和层层剥削时,农民们不得不习惯饥饿,忍受饥饿。其实,在面对灾难时,百姓们最关心只有四个字,生存安全。他们只会关心自己今年的收成在交完税后,够不够自家口粮和来年播种,不会去在乎余粮能换多少钱。
顾衍所有有关农田的改革,都是基于这一底层逻辑来进行的。不是没用办法提高大家的收入,不是没用办法推动社会发展出工业萌芽。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时候,顾衍都在幻想国家富强,江山万年。
但当太阳升起时,他都会告诉自己,他必须面对的是已经饿了千年,未来还会再饿几千年的百姓。他不能为了自己的一个幻想,就去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推行技术进步。
有一个激进的君王,那么稳定,才是他应该追求的。他将甘罗的信轻轻折起,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时曾经和嬴政彻夜长谈的时光,那时年少的他们也是甘罗如今的模样。
他低声笑了出来,引的在外驾车的韩徒在车外的询问,“主君,怎么了?”
“没事,我们加紧赶路,尽快回咸阳。”他吩咐道,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护卫高呼保护主君的声音。
“主君,有山匪来袭请您小心。”韩徒抽出腰间的弯刀,立刻挑帘向顾衍禀报,然后从车厢底部掏出一个弩机塞到顾衍手里,然后就翻出车厢与护卫一起杀敌。顾衍将弩机调整好,放在膝盖上。
顾氏培养的府兵大多都是和他父亲兄长一起拼杀过的亲卫,现在被分过来负责保护顾衍。训练有素的府兵们在发现有可疑人员靠近的时候,就已经警惕起来了。当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守卫队长立刻下令摆开防御阵型,将顾衍的马车死死保护在阵内。
但在拼杀的时候,他发现对手的战术和刀法都非常熟悉,不像是普通山匪能够掌握的。他迅速指挥府兵改变阵型,拿出在战场上的态度对待这些‘山匪’。对方可能没想过顾衍出门会带这么多人,在短暂的交锋后立刻选择撤退。守卫队长在看出对方意图后,立刻大喊,“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拿下!”
韩徒听到后没用犹豫,斩杀面前的一个山匪后立刻转身回到车边,隔着窗户对里面的顾衍说,“主君,要留活口审问吗?”显然,他也察觉到这些山匪不是正常的流民了。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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