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都不大会说话了,眨了眨眼睛。
“你编的地方不对,该要往前编,”萧楚摸起自己另一根辫子,说道,“像这样,再来一次,两边各自一根。”
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裴钰想。
自己悄悄留下的痕迹,那些羞赧的情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萧楚耐心地等着裴钰,弄得人局促起来,只好应允,他的手指穿行在那几缕发丝中间,将曾经不敢叫人直面的情思当着萧楚的面重新留存了下来。
裴钰心里乱糟糟的,很潦草地替他编完了一根,萧楚看着那根毛毛糙糙惨不忍睹的长生辫,轻笑出了声。
“一点也不好看。”
裴钰怒道:“你自己非要我编的,不喜欢,那就拆了。”
“那可不行,这是你替我编的,”萧楚笑着把人抱在怀里,缓缓地抚弄着裴钰的背脊,小声问道,“知不知道,这在雁州意味着什么?”
裴钰的心跳强烈地跃动着,脸颊越来越烫,他听见萧楚的声音逐渐变轻,却像是悠悠长鸣的暮钟,在自己的心腔留下震颤许久的余韵。
“意味着,家人。”
第41章 神机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萧楚感受到怀中人逐渐卸下了防备,身子也不再紧绷着了,像是无声地回应了萧楚,他悬着的心这才悄悄安定下来。
他没有猜错,这一世的裴钰的确对他产生了情意。
或许是几次三番的出生入死,或许是那些没边界的撩拨,又或许是屏风后面的那个吻,总而言之,裴钰现在不恨自己,萧楚也没有理由拿前世之过来开罪今世的他。
但他和裴钰躁动的内心有点不一样。
他心里生出了一种疯狂的侥幸。
只要裴钰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没有仇恨的,前世往自己腹中刺刀子,把他扎得鲜血淋漓的人只是条长了人皮的蛇蝎,那不是自己怀中这个裴怜之。
这么容易脸红的裴钰,怎么可能带着上辈子那么多晦暗苦涩的记忆,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
他一定就只是裴钰而已,他们之间已经不会再有恨意了,那些纠缠了十年的前尘往事,自己慢慢忘记就好了。
他不是这么豁达的人,轻而易举地能把嗔恨当作玩笑而放下,可是在重生后的这些时日里,萧楚诚惶诚恐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滋长了太久的恨和岁月流转此消彼长,慢慢地竟然拧成了他们之间纠缠不休的红绳。
剥落了前尘的那些怨憎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人了。
明夷百无聊赖地坐在外边儿快一个时辰,折了根稗子草正打着结,左右都不见屋里有动静,几乎就要打算探身过去偷听了,但又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还是按捺住了这冲动。
屋里的两人又接了会儿吻,萧楚才磨磨蹭蹭替裴钰穿了衣服,两人拉着手走出来。
明夷看他们这腻歪劲儿就已经猜出了大半,把刚打完的草结随手扔在了桌上,仰身靠在椅背上,慨然道:“恨海情天啊——”
“你这张嘴下了地狱都得上个铐。”萧楚乜了他一眼,问道,“礼部和司礼监的人已经在神机营了?”
明夷道:“回主子,礼部的人倒是走了,司礼监的还待着指点江山呢,是内廷的掌印太监陈喜。”
裴钰脸上的余热未褪,脑海里全是萧楚的那番陈情,加上他又缠着要亲,跟自己耳鬓厮磨的时候说了好几声“喜欢你”,这些话烧灼着裴钰的内心,把人说得心潮起伏。
于是亲着亲着差点就要起火。
好在裴钰还算冷静,强撑着神志把萧楚给推开了。
萧楚打哨唤了马过来,把裴钰先给抱了上去,随后才翻身上马,他还惦记着裴钰的腰,驱得不快,西一长街往来的人不多,没什么人见着他们。
萧楚下巴搭在裴钰颈窝里,跟他咬耳朵:“怜之,礼部的人都不在那处了,怎么还跟我一块儿去呀?”
裴钰耳尖红红的,但还是认真答道:“事关京营,必须事无巨细。”
“还以为你要说,离不开我呢。”
“……谁会这么想。”
“你掉眼泪的时候就这么想的,”萧楚把缰绳塞进裴钰手里,好能整个人把他抱进怀中,“说着不要了可以了,又裹着我不放。”
裴钰一听他说话就腰疼腿酸,往后推了推他。
明夷为了不看到这二人卿卿我我的场面,特地早走了一会儿,待萧楚和裴钰到神机营时,他已经拴好马在等着了。
神机营从外边看跟三大营没什么区别,但营帐里边就另有玄机了,这里除了每日的演兵操练,还有专门制造枪火的一支分营,就设立在大帐边上。
萧楚很少来神机营,大帐的主位一直都空着,已经落了不少灰,明夷替萧楚挑开帐帘,里边一位穿着红蟒袍子的太监正坐在次位上喝着茶。
萧楚把雁翎刀置上了刀座,随手掸了掸主位和一张次位上的落灰,说道:“陈公公,今儿个天子起早了吧?您怎么这个点就来了?”
陈喜搁了茶盏,笑眯眯地起身朝萧楚和裴钰相礼。
“见过侯爷,见过御史大人。”
二人颔首后,陈喜没继续寒暄,直入主题:“侯爷,礼部向神机营借的这批枪火已经跟内阁拟过票了,您看,什么时候派点人往望仙台送去呢?”
萧楚坐下,翻看着桌上的账册,边说道:“不着急,秋猎不还有些时候么。”
“自然是不急的,侯爷,”陈喜笑得很和善,阴柔着声音,“天子的意思,秋猎的时候走个过场,火器都不用装填弹药,猎场照旧还是以骑射为主。”
萧楚盯着陈喜看了会儿。
他讨厌阉党的一个原因,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若说裴钰这类人讲话是剑影刀光,那陈喜这样的太监就是绵里藏针,若是换了蠢的人来听,保不齐就没听懂话中的意思,要丢了性命。
陈喜这一番话,就是在告诉萧楚,这批枪火是天子要用的,花不了一分一厘,不借,那就是驳了天子的面子。
裴钰自然也听出了其中含义,从萧楚手中要了账册,翻开几页,沉声道:“礼部开的单子,要鸟铳一百,三眼铳一百,掣电铳一百和铳刀七十,神机营可以给,但不能全给,秋猎时京城的守备工作还需要三大营共同承担,所以一半的枪火只能现造,早不了。”
“不打紧的。”陈喜从容答道,“届时会从卫所和衙门调派人手,京城的守备工作不会松懈。”
“可——”
“陈公公。”萧楚抬了抬手,抢断他的话,“这批枪火明日给您回文,时候不早了,天子那边还需要您伺候,我叫人送您回去?”
陈喜的笑意不改,说道:“那就麻烦侯爷了,咱家这就回宫里跟天子报了去。”
说罢,他又起身朝二人行礼,从营帐离开了。
待人走后,萧楚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面色不豫:“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明夷也跟着叹气道:“他说话我都能觉着下一秒要往我背后刺一刀。”
裴钰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平和地说道:“陈喜推拉的本事不小,他此番逼宫,说明司礼监这回必须要用这批火器。”
萧楚冷哼一声:“说是借火器,到时候又来一句火器需要人抬,顺势把兵也借了去,真是打得好主意。”
裴钰低头思索了一番,沉吟道:“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要用这批火器做什么。”
萧楚道:“明夷,这几日你在神机营多待着,若是司礼监还有异动,就呈报给我。”
明夷点头应声后便退出了营帐。
见萧楚心情不悦,裴钰没多说话,自己起身在大帐内四下转了转,走到雁翎刀前,才发现刀架前摆了本书卷,名字叫《天工开物》。
它陈旧不堪,稍微翻动一下就能散落几片泛黄的碎纸,裴钰轻着动作掠过几页,在上边寻到了一些关于鸟铳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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