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踩枯叶的声音,小豆丁努力睁着哭肿了的眼睛,眯着眼睛用眼缝儿看到了满头大汗的盛尧。
“呜呜……”小豆丁终于哭出了声音,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动物的哀鸣,眼泪又簌簌往下掉。
盛尧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上前卡着小豆丁的腋下,将人抱在怀里了。他骑着马回来本就一身汗了,又在山上寻了这么久的人,身上的长袍已经湿透了,他自己都闻到汗味儿了。
可是肿着眼睛,看起来极度恐慌的小豆丁,让他心疼。
小豆丁就跟闻不到汗味一样,小手紧紧搂着盛尧的脖子,大脑门死死埋在盛尧的肩窝,“呜呜……哼……呜呜……”
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盛尧嗓子里一团火,难受的实在是不想说话,耳朵里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小豆丁的呜咽声。
心中巨石落了地,盛尧一放松全身就没了力气,他喘着气抱着小家伙一屁股坐树墩墩上了。
“哼哼……”小豆丁还在抽抽,他缓不下来。
盛尧困难得吞了吞口水,一只手从上往下顺着怀中孩子瘦弱的脊背轻抚,“别哭,大哥来接你了。”
但是这句话却让小豆丁哭的更厉害了,确切地说,是小豆丁在哥哥的怀抱里待得越久,就越能感受到哥哥怀抱的炙热,他有多久没有被人抱在怀里了?
小豆丁越在乎一个人就越敏感,他还哭着呢,急急想要解释自己是个听话的孩子。
所以他哆哆嗦嗦、哼哼哧哧、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玩……哼他们推……嗯……凶……”
盛尧抱着他拍背背,“好,不玩。”
小豆丁说什么,盛尧都说好,很是包容,很是理解的样子。
休息了大概两刻钟,小豆丁才从极度恐惧、和被丢下的委屈中缓了过来,脱力后的他软绵绵搭在盛尧身上,眯着的眼睛时不时眨一眨,是困了的表现。
盛尧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猜测小家伙情绪平息下来了,便起身要下山。他一动,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小家伙抖了一下,揪着自己衣领的手也收紧了。
盛尧忍着嗓子疼,哑着声哄道:“回家,吃饭。”
“唔。”小豆丁懂事地松了手,踢了踢小细腿儿,表示要下地自己走。
盛尧起身后,把他放在树墩墩上,背过身交代:“上来。”
许是今日的盛尧太过温柔,也许是那个怀抱太温暖,小豆丁抿着嘴,贪心地张开手臂攀上了盛尧宽阔安全的背上。
盛尧要把小豆丁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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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太热了,盛尧选了一条近路先出了山林,沿着山脚往家的方向回,路边看到了红艳艳的,成熟了的覆盆子。
覆盆子也就是农家人常说的刺泡,刺泡酸甜可食。一个个挤挤挨挨长在一起,有红透了的,也有呈现橘黄色未全熟的。
盛尧在山里跑了一路,脱力之后,手臂已经很酸了,已经快要兜不住八岁的小豆丁了,但是少年郎要面子,不肯歇息。
看到这一片刺泡,盛尧也不再强撑着,很自然的将小豆丁放下来,伸手去摘刺泡。
小豆丁就揪着哥哥的衣摆,昂着头眯着肿眼泡看盛尧动作。
盛尧躲着叶柄上的皮刺薅了一把刺泡,捧着喂到小豆丁嘴前,“吃的。”
小豆丁舔了舔嘴唇,“啊……”
夕阳如橘,一高一矮的影子被拉长,那个细嫩的小胳膊让两个身影牵连在一起。
看着小家伙像个雏鸟张大嘴巴嗷嗷待哺的样子,盛尧轻轻笑了一声,手掌竖起来,将一把刺泡往小豆丁嘴里倒。
小豆丁嘴巴小,只吃了几个,刺泡掉了一地,他马上蹲下去要捡起来。
“脏。”盛尧缓过力气了,弯腰又卡着他的胸口把他抱了起来,不让他捡。
“树上还有。”盛尧说完,单手抱小孩,另一手又去摘刺泡,这次一粒一粒的喂小豆丁吃。
小豆丁被抱着,视角高了,也跟着伸出小手去摘刺泡,他摘了就兜在自己衣摆里面,小声说:“给弟弟。”
盛尧从没见过八岁了还这样乖乖软软的孩子,没忍住伸手刮了刮小豆丁的脸颊。
小豆丁眯着眼睛,冲盛尧抿着嘴笑,眼睛还红肿着,从眼缝里可以看见他的眼珠子又黑又亮,笑得也傻里傻气的。
最后盛尧抱着小豆丁,而小豆丁则抱着一兜子刺泡,两人终于放过了光秃秃的覆盆子灌木丛,这回是真的回了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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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井村里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烟雾缭绕将农田里的家人召唤回家,享受家人齐聚一堂的晚饭时间。
有撞见盛家长孙抱着他们没见过的孩子,也都猜到了小豆丁的身份,纷纷打趣。
盛尧嗓子疼的厉害,不想说话,所以默认了村里邻居称小豆丁‘童养夫’这个说法。
小豆丁偎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认生地将脑袋埋在盛尧肩窝,将自己藏着让盛尧抱回了家门。
盛家已经开始摆桌了,女人们忙进忙出,看见汗津津的盛尧抱着小孩儿,都炸开了锅。
“找回来啦?”三叔母平时话最多,挺护短的,“你这孩子,跑哪去了?看把人累的。”
小豆丁被大家齐齐注视,搭在盛尧肩上的小手下意识捏紧了。
盛尧嗓子疼,只简短道:“没事了,以后他住奶奶院子里,我自教导。”
意思是,你们别指责小孩儿,我自己会教育,也别想奴役他,他是我的人。
找回来了?盛雪听院子里的动静说小豆丁回来了,跟着二哥急急忙忙奔去前院儿,只来得及听到这句话,就愣住,看大哥抱着小豆丁走过庭院,要回院子。
“奇了怪了,岩儿说找遍了都没找着,我还以为人真的跑了,隔了那样久尧儿才上山寻,却还真给寻回来了……”三叔母看着背影,她脑子总是能想到奇奇怪怪的角度。
盛岩不安地看了看众人,他实际上没找呢,毕竟他还要看着剩下的堂弟们,当时他只呼唤了几声,撒谎也只是怕被骂。
他辩解道:“我也奇怪呢!想来只是走岔了,他也不知道在原地候着,叫我一通好找……”
盛尧都拐角了,听到后面的话实在是没忍住,他把小豆丁放下,哑着声音命令:“回院子去。”
然后利落地转身,大刀阔斧走到盛岩面前,“原地候着?且不说他才八岁,他懂这个道理吗?你强行把家里孩子们带上山,却不仔细照料,今日丢的是他,明日你要丢了谁?”
“带着孩子们在大山里玩捉迷藏,谁给你的胆子?你能负起谁的责任?”盛尧声音很低,嗓子还哑着,但是却掷地有声,几个问题直接把几位叔母的心都扯到嗓子眼儿了。
“呀!怎么能去山上玩捉迷藏哦?家里恁大的地儿不够玩了是不是?”
“欸?我家昌儿谁见了?昌儿!”
“啧,二嫂啊,昌儿他刚不是还来厨房讨水喝呢么?”
“……”
“盛岩!我跟你说,你要是再带堂弟上山上玩,看我不告诉你爹娘的,都十二了,还混不吝!”
盛尧知道,替小豆丁辩解也好,出头也好,除了自己没有人会买账,只有把家里所有孩子的安危牵扯进来,自己才不是孤军奋战。
经过他的提醒,几个叔母都后怕的要死,纷纷教育盛岩不要带堂弟去山上玩,做娘的忧心儿子的安危,对盛岩言辞激烈一些,有问题吗?
十二岁的盛岩气死了,无能狂怒,“又不是我要玩捉迷藏的!叔母怎不管好堂弟们,都五六岁了天天就知道玩捉迷藏!”
三叔母:“呀呵?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你五六岁不玩捉迷藏啊?大嫂!大嫂啊……快来看看你儿子在说什么呀!”
孩子找回来了,盛岩有爹娘护着,也就是被长辈们围着训斥一顿便罢了,到底是一家人,差点丢的孩子和他们也没感情,自然不太可能为了小豆丁出头,此事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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