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学说话的年纪家中败落,娘操持生计,奶奶煮饭打扫,爹暴戾阴郁,谁都没有功夫管她,更别说教她说话了。
盛尧回屋拿了三枚铜钱,又去拔了几根野鸡毛,真的给小萝花做了一个毽子。
盛莺拖着瘸腿拦不住,但是见女儿捧着毽子抛着玩儿,笑声银铃,她只鼻头酸了酸,便坐在一旁看着女儿玩了。
孙含嫣过去陪小萝花玩,“这是踢的,你给我,我踢给你看。”
小萝花也大方的紧,将价值三文钱的毽子递了出去,看到小姨母踢,她就拍着小手哈哈笑。孙含嫣踢了两下,然后教小萝花踢,小萝花腿还不太会打弯儿,扶着小姨母,小短腿笔直的踢了一下毽子,可毽子飞出去的高度还没有她人高。
“呵呵呵……”小萝花翘着一条小短腿,仰天长乐。
晚饭前的时光,大人们就坐在屋檐下看着几个小辈宠着小萝花,陪她玩毽子。
盛尧趁机将和离书拿给长姐。
盛莺识字不多,只知道是和离书,她听着弟弟给她念:“……今二心不同,实难共处,此书示别,夫妻相离。”
盛莺低着头面似平静,只一双粗糙的手紧紧攥着拐杖,半晌她才抬头,不错眼地看着女儿小萝花,淡淡笑了笑。
盛莺说:“小萝花出生,因是个女儿也没正式给起名,和离书上没有提到她,想来他们是不会来争的,那就随我姓吧。”
虽然没有上过私塾,识字不多,但是盛莺决定自己给女儿取名,这也意味着她再不依附父亲和丈夫了。
接着她道:“就叫盛还生。”
盛尧眉间微动,略一思索才点了点头,“鼓瑟吹笙,其音似凤。小丫头取这个笙字,高雅,长姐取得好。”
盛莺看向弟弟,点了点头,确实比‘生’适合姑娘家一些。
“那就叫盛还笙吧。”
一旁的乔知舒眼也不眨地看着长姐,虽然不知道盛莺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从她绷着的嘴角,和逐渐强硬的眼神,他知道,长姐不是难过。 次日,盛尧收了几本书籍,带着乔知舒去县城,青衣巷。
原他是没打算来见苏夷的,他已经决定弃文从商,二人再不同路。不过他身边有个乔知舒,他北上学商,无人能教育知舒,实在可惜。
巷前街脏乱污臭,街上人见了他二人少不了多看几眼,两人一高一矮,仪态好腿修长。矮的那个还梳着羊角,稚气未脱看不出什么,但高个子那个浓眉俊目,很有将相气度。
同朝为民,怎么人家吃的不是米粮,是宝玉不成?
乔知舒跟着哥哥去了苏夷家,他有听哥哥提起过这个人,但还是第一次来见。苏夷家虽小,但是很整洁,见这院子规规整整便知家中人勤快。
苏夷的书房是从卧房里隔出来的,四个人同时在书房里,就显得空间狭小了。
苏夷的青梅上好茶就出去了,苏夷连忙问:“盛兄家中出了什么事?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乡试在即,不要耽误了的好。”
盛尧见同窗心忧,心中感动,从来只有锦上添花,甚少有雪中送炭,他也不隐瞒,告诉了苏夷:自己要弃文从商。
“我已决定弃文从商,月末我将离家北上,此次前来是与你告别的,顺便,有些于我已是无用的书送来给你,希望能物及其用。”
苏夷十分惊讶,“怎么就到了弃文的地步?你可慎重了吗?”
盛尧待他亲切,也不隐瞒他揍了姐夫的事,和父亲决裂的事,唯独岗儿的事没说。
“……我若再不站出来,哪天天塌下来,我长姐、我那外甥女、还有知舒,头上再无人顶着。我长姐还年轻,待我立下家业,给她招个上门女婿,我看谁还敢欺辱她。”
苏夷见他眼神坚毅,便知盛尧心意已决。同时也感叹好友的真性情,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盛尧此人可深交!
“经商也是立业,也是抱负,你既然下了决心,我只能衷心祝愿你马到功成。”苏夷拱手祝福,然后才伸手推回桌上的书籍,“书价高昂,使不得,你家中还有兄弟,快拿回去留给他们吧。”
盛尧又拿出自家的茶叶一起推了回去,“这趟来,除了告别,还有一事相求。”
苏夷:“盛兄但说无妨,同窗三年,借光读了不少你家的书,若能帮到你,苏夷绝不推辞。”
盛尧将手搭在挨着自己坐的乔知舒肩膀上,“他就是我家知舒,聪明好学,常常举一反三,我想麻烦苏兄,每得旬假,能允他来府上听你背背书,识几个字。”
苏夷笑开来,一口答应。
“不麻烦,我也可借此温故而知新。”
但是乔知舒不愿意,他呆住张着嘴看着哥哥,他着急了,“哥哥,我……你、你不带我北上吗?”
乔知舒整个人都慌了,他不愿意去想象哥哥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粘着盛尧,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被盛尧保护,是盛尧给了他内心的富足,让他自信。 最后,乔知舒是一路哭回了上井村。到村口的时候,盛尧让他练骑马,他就吸着鼻子闹小脾气,就是不配合。
“乖,你学了骑马,每回旬假去苏院也便利。”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气的乔知舒悲痛欲绝用力一闭眼,两颗豆大的眼泪滚滚滑落。
盛尧看他哭的可怜巴巴,又想笑又心疼,只好牵着马回了孙家驿站。
下了马之后,盛尧抬手让乔知舒下马,乔知舒哽噎着举手要抱。
盛尧理亏,到底是自己把人惹哭的,遂张开双臂将人抱了下来。但是乔知舒环着他的脖子就像狗皮膏药了,怎么也不愿意下地,小脑袋就埋在他脖子里掉眼泪。
唉……盛尧让人把马牵走,自己顶着众人好奇的视线,将乔知舒抱上山了。
到了他第一次带乔知舒来孙家的半山腰,大石头处,盛尧抱着人坐下,吹着山风,看着茶田沉思。
“呜呜……哼……”乔知舒已经开始止不住的打嗝了,他的悲伤很直白。
盛尧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终于开口了,“北上之路坎坷崎岖,路途奔波不便。”
“我……哼……我不怕!”乔知舒吸鼻子抢话。
“但是我怕。”盛尧伸手去捏住乔知舒的细手腕,轻轻甩了甩都担心会折断,“如今家中的情形,我身边只有你了,若我一意孤行带着你,路途中你有个好歹,我如何自处?”
乔知舒又扁了嘴,眼睛一眨,泪珠子又掉下来了。这回不是闹脾气了,是难过自己太小了,自己为什么长的这样慢。
别说他才十一岁,就是壮年的书生上京赶考都有丧了命的,更别说年年都有听说过举家搬迁导致孩童夭折无数的例子。
乔知舒哭着哭着,小脑瓜里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抬头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盛尧,抽抽嗒嗒地说:“哥哥你别北上,我会蒸发糕,我可以赚银子了……”
盛尧嘴角提了提,伸手给乔知舒拭泪,“小东西,你还养家不成?”
乔知舒心虚抿了抿嘴,“我、我可以……”
“吗?”
盛尧没绷住笑了,他跟眼含期待的乔知舒对视,笑够了才粗鲁回答:“可以个屁,你才多大?”
“呜呜……”乔知舒又哭出声了。
盛尧慌了下,松开他的手腕,双手捧着小孩儿的脸轻声哄着:“行行行,可以可以,别哭了,等你十七了,哥让你养家。”
乔知舒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被安慰,等他十七还有好多好多年啊,他不要。
盛尧见他停不下来,叹气将他的脑袋又扣回自己怀里了,心疼地骂了一句:“小时候是个小哭包,长大了是个大哭包。”
“啊呜呜……”哭的好大声。
“好好好,哥不说了,不说了。”盛尧连声道歉,轻拍他的背,时不时还要挥手驱赶附近的蚊子,山里的蚊虫特别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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