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尖满脑子都是‘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但见两个主子心有灵犀,默契十足,便不再提岗儿了。
到了颐福楼,伙计领着他们三人进了雅间。
室内,南县盛家俱都面目凝重,如临大敌,仔细看他们眉眼之间表达的情绪,也俱都坚定不移。
盛尧看在眼里,情绪藏在心里,脸上一派平静,“父亲大人此番,当真是辜负了儿子家中备的一桌心意啊。”
盛岩冷哼一声:“你都要与我对簿公堂了,谁还敢吃你备的酒?”
盛尧冷冷瞥了他一眼,“二弟识人不清,险遭牢狱之灾,为兄为你操碎了心,却等不来你一个答复,虽做出了对簿公堂的决定,二弟却不知为兄心中悲痛。”
盛绍元见不得二儿子吃亏,也清楚盛尧的嘴上功夫,着急骂道:“逆子,你有何冤屈要告到衙门上去?”
“我不冤,我替父亲大人冤啊,给父亲大人养老的万两银,被二弟悉数拿去做了生意,还险些被百姓告去衙门,我一为人长子,二为人兄长,为了父亲大人能安享晚年,为了二弟免牢狱之灾,必须将这份心忧告诉天下人——错不在你们,错在我盛尧不该给这万两银,所以我对簿公堂,讨回这万两银,不过分吧?”
盛雪:“你也是读书人,你难道不知告去衙门,我二哥的名声和仕途就毁了吗?”
“那盛尧也只能忍下内心的煎熬和痛苦,悬崖勒马了。”盛尧才不管他们,兀自去座位上坐下了。
盛绍元一拍桌子,“胡言乱语!岩儿钱庄开得好好的,昨日不过是被府城百姓所误会,挤兑风潮是所有钱庄都会遭遇的小事,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尧不放心,还是请知府大人清查一下董盛钱庄的账本吧。”
“你!你分明就是见不得我比你有本事,比你能挣钱!”盛岩指着盛尧,一点儿也没了昨天的窝囊懦弱,也没了求人的态度。
盛绍元:“你威胁岩儿关闭钱庄,可有此事?”
“威胁?”盛尧轻笑,“盛岩昨日带人来我府上,那人叫王秀才,此人以帮董盛钱庄平息挤兑风潮为由,要挟我交出江州银叶的贸易权,尧认为此行为才是威胁。”
乔知舒这才帮腔,“江州银叶乃朝廷三等贡茶,圣上亲指,此为乌兰与我朝友好关系的贸易往来,而万里茶道设立初始,哥哥就专商此道,因此抚台大人认为哥哥是江州银叶最合适的商队人选。若哥哥拿贸易权来私下交易,是要掉脑袋的!”
“胡说!吴家堡出银子来买,不可能告发,你就是想冷眼见我蹲大牢!”
乔知舒:“吴家堡不说,别人都是哑巴吗?你知道江州银叶有多少户商队争抢吗?如果我哥哥因此遭罪,一损俱损,你以为你们不姓盛吗?”
盛绍元一拍桌子,“逆子,你若真为家人着想,便分出去吧!”
盛尧:“这就是父亲大人一定要先去二弟府上商议的结果吗?”
盛岩辩解:“少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见不得我好,你既然觉得我会有牢狱之灾,父亲是体恤你这番杞人忧天!到时候无论是你有牢狱之灾,亦或者是我有牢狱之灾,彼此之间都不连累。”
“好。”盛尧顺势应下,“我为长子,理应赡养二老,那万两银是我给父亲的,二弟理应归还。”
盛岩和盛雪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写着‘就知道盛尧舍不得那万两银’。
“不用了。”盛绍元冷哼,“你一走,了无音讯近十年,我如何指望你?”
“那如何分家?”盛尧虚心求问。
方荷也开口:“你我终归不是亲母子,我自是要跟着我亲儿的,这么多年,你在外经商,往后也多行走于北疆,怕是也无法在你父亲膝下尽孝。今你又和我儿经商的理念不合,甚至想要闹上公堂,既如此,便你自己分出去吧。”
盛尧痛心发问:“所以父亲大人这是只要那万两银,不要我?”
“家中无你,多年来从无波澜,你该反思自己。”盛绍元冷言。
“那还是对簿公堂吧。”盛尧站起身来,理了理袖子,满不在乎地说。
“你?这又是为何?”方荷不解。
盛尧也不装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还抱有希望,希望盛绍元知道盛岩想要的是自己的命,希望盛绍元能做出回应,哪怕是让自己心死。
“盛岩拿我给的银子开钱庄,和大德庄合作,大德庄背后是吴家堡,吴家堡想谋我手上的贸易权,我为什么要让他拿我的钱和我的敌人联合起来对付我?”
盛岩早就有所准备了,“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所以我要对簿公堂。”盛尧身正不怕影子歪。
“你!”盛岩也站起身来,他有了依仗,无所畏惧,“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真以为我怕上公堂吗?”
盛尧也知道自己没有证据,只有猜测,“盛岩,你这钱庄开下去,我早晚会被你所害,即使这样,你也要坚持开下去,你我已经为敌,我要你关闭钱庄。”
“你那万两银我还你便是,亲兄弟明算账,你我无账,我看你如何对簿公堂!”
盛尧点头,“那分吧,可需我代笔?”
盛岩去一旁早已备好笔墨的桌上坐下,“你离家之后,家中户籍早已迁至南县,家中铺子和院子都是小妹的,无产可分,你没异议吧?”
盛绍元:“他敢?”
盛尧没理会盛绍元,转身对方荷说:“岗儿在我府上。”
方荷看了眼白白胖胖的盛岸,红了眼眶,“你离家后,你父亲也以为岗儿没了,户籍上没有岗儿……”
盛尧点了点头,回头看着盛岩面前的纸,“我念你写。”
“常言道,树大分支,今南县盛家,盛尧盛岩兄弟经商理念不和,父令分家,各自安好。
父以为,子尧幼年丧母,又在其母家行及冠礼,而子岩始终长于膝下,遂将子尧分出盛家。
今收下子尧万两白银,生养之情两清。”
盛岩欣喜不已,“你当真不要那万两白银了?”
“心寒,不要了。”盛尧淡淡地说道:“望父亲大人看在儿一片孝心,能让你手下留情。”
盛岩愣住,差点以为盛尧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掩饰道:“你胡乱说些什么?若不是你一心对簿公堂,父亲怎会令你分家?”
盛尧偏过头,看了眼盛绍元,后者助二儿子达成心愿,不敢与盛尧对视。
乔知舒看着盛尧一脸平静,双唇紧抿,知道他心中难过,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盛岩按照盛尧说的写下分家文书,一家人按下手指印,和盛尧最后拜别盛绍元。 他们走后,颐福楼雅间内。
盛雪捂着心口,“二哥,乔儿说的可是真的?盛尧真的会掉脑袋吗?”
盛岩回想起昨日,他一出门,被王秀才拦住,说带他去见吴少爷,他本也被乔知舒说的话吓住了,不愿意去,但是被王秀才一句‘你大哥骗你的’给哄去了。
去了之后,吴少爷笑他蠢,‘他那是舍不下手中生意,他若真心为你求到我这里来,我得了益处,怎会让他掉脑袋?盛二少爷对你家大哥真是心善,可惜人家却不领情呢,非要断了你的财路。’
盛岩咬了咬牙,点头和吴家堡合作。
“吴少爷要的是江州银叶的贸易权,又不是要他脑袋。分了家,再不用受他所累,吴少爷也才能放心和咱们合作。”
盛雪松了口气,又问:“那吴少爷到底和你是怎么说的?怎么个合作法?”
“盛尧宁愿看我死,也不愿意交出江州银叶,不吃软那就只能给他吃硬的了,吴少爷说了,他贿赂抚台大人,拿到江州银叶的贸易权,早晚被彻查,咱们只要帮吴少爷拿到贿赂的证据即可。”
盛雪争强好胜,这次的事情被盛岩摆平,她不服,但是能继续赚钱,她只能忍着,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盛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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