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尧在心中得出结论,缓步走向书房待客席,坐下来之后才说:“能在边区出口贸易,看来驸马党背后的势力不小。此事据我推算,大人实难上难下,大人刚上任,尚无政绩往上升,可若往下……怕就算是朝廷批准,您也出不去这并州府了。”
王江纬倒吸一口凉气,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横着抬出并州了……驸马党怎么会允许知情者如王江纬活着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那为兄岂不是,只能和驸马爷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
盛尧缓缓点头。
王江纬叹气,“保命要紧,那也只能祈祷可千万不会事发……”
或者要发,也等自己死了之后的,不然亲眼看着九族被株连,他无颜面对祖上。
盛尧:“虽说这是迫不得已的配合,但大人或许可以铤而走险,去取一枚保命的棋。”
“哎哟!都什么时候了,贤弟快快道来。”
“大人可以明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在暗中收集证据,一有苗头,这些东西或许可以保命。”
盛尧言尽于此,就看王江纬有没有这个胆量了,因为一旦被驸马党先发现,那必然是一个死字,可若没被发现,那可就是‘尚方宝剑’。
……
几日后,王江纬再度深夜邀盛尧议事。
“贤弟,我已经听从你的意见,去打点好了官茶商,那人姓杨,是我岳丈本家亲戚,万里茶道千商行,他在其中带一支小商队。我已经安排他跟官队同一日出发,探听消息,收集证据。”
听闻杨姓商人背景可靠,盛尧点了点头。
王江纬见状,去拿出准备好的五票茶引,递了过去。
“还是贤弟远见,半年里每日在市井来回,观棋逗鸟,饮茶作诗,要不然驸马党才不会信你是商人出身,放你离开茶马司。不过这五票茶引可是五百斤茶叶,贤弟的银子不是随我来并州的路上就花完了吗?”
盛尧轻笑,就算是没花完,他那十两银子也不够买五票茶叶。
“盛尧有一事要麻烦大人。”
“贤弟直说便是,你此趟打着跑商的旗号远赴边疆,暗中为杨商出谋划略,也是为我行事,不须提麻烦二字。”
盛尧轻点下巴,“实不相瞒,盛尧一斤茶都还没着落,我想跟大人借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倒也不多,我还是拿得出的,只是这点儿钱,上哪能买到五票茶叶啊?”
一票等于一百斤茶叶。
盛尧自然也知道,而且这三百两还只是盘缠,是招工组建商队的钱,茶叶他一分本金都不打算投入,他要赊账。
盛尧用高出市场一成的价格跟茶园户们赊账,他有茶引,身边又有茶马司的人,愿意赊给他的茶农还真不少,这家十斤,那家三十斤,就这样零零散散的东筹西凑,还真叫他赊到了五百斤茶叶。
盛尧跟茶园户赊账的每一笔,做成了密密麻麻的名单,足足有七页!
他原本主意就大,这回又有势可借,不博一博都觉得可惜。
就这样,盛尧出发跑商路了,乔知舒开茶馆带领孙家小富,岗儿开始精通茶艺……
**
三年之期,盛尧失约,没回江州。
在乔知舒十五岁这一年,整个南方每年饿死的茶农人数都在上升,地方官员一直瞒报,直到汝州发生县官被杀,整个县衙被茶农血洗的惨案,震惊朝野!
天子震怒,指了威远大将军领军镇压暴民,去的都是精兵,还有大理寺四品大官叶受命前往调查,这阵仗说是‘平叛军’都适合。但其实平的不是叛军,是走投无路的茶农……
乔知舒原本是坐在茶馆二楼的,听到楼下有官差来要账本,他才起身走到二楼围栏处,静静地看小舅和这些官差打交道。
孙鸿润让帐房先生将茶馆的账本全部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说:“官爷放心,月初我这铺子就被查过,都知道我铺子卖的茶叶都是我自家种的,两年前我就去县衙改成茶商户了。”
他们的茶馆在县城生意红火,就是不吃茶的也来包糕点吃,每年往县衙交的税一个子儿不少。
官差也是看菜下碟,“孙老爷放心,实在是汝州茶农案牵扯甚广,上面施压,我们也不得不走个过场。”
孙鸿润点点头表示理解。
另一个官差常来他们茶馆蹭座,也开口道:“放心吧,一般茶馆都少被牵连,主要是茶叶铺,咱们县里七成要那个……”
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要被抄家。
站在高处的乔知舒若有所思,他头上羊角不在,已是半束半披,半束起的头发用逍遥巾固定,逍遥巾是丝绢材质,两条长长的白色丝绢垂在脑后,与发同齐。他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少年,他的眉尾偏低,垂下眼睛思考的神情脆弱又无助,给人一种柔弱可欺的美感,但熟悉的人知道,乔知舒聪明又坚强。
孙鸿润吸一口气,“这么多?”
“又不掉脑袋,多又如何?行了,我们就先走了,后边儿还好多家要查。”官差不欲透露过多,实在是这个案子太广,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些个茶商是虾米,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茶农,虾米都谈不上。
孙鸿润连连点头,让伙计给包了两大包茶糕送上去。
官差们接过,塞装账本的篓子里了。
送走官差们,孙胜恰好从县衙回来,风风火火往二楼跑,边喊着:“乔儿,表哥的信果然来了。” 三人坐在二楼雅间,孙胜和乔知舒挨着在一起看信,孙鸿润在旁边冲茶,等他俩念信。
孙胜看了个开头就失望地喊了一声:“又不回来了,表哥是在并州乐不思蜀了吗?”
乔知舒心也沉下去了,没说话继续往下看。
“并州乱了……”看完信,乔知舒声音很低地说道。
孙鸿润拿茶壶的手都抖了一下,“那尧儿?”
“哥哥没事,他每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买茶引,过关税,这些交过税的证据也都有好好保留,但是他之前和茶马司有点关系,所以不能出并州。”
孙鸿润担忧,“这孩子就是劝不回来!真气人!”
乔知舒虽然也担忧,但是他对盛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盲目信任。
“信中说——地下有葛根,有待拔根起。意思是地底下有树根须须,地须……帝婿!我猜他留下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暗中协助御史大人,还并州茶叶市场一片清明。”
盛尧每年来信,都作一些暗头诗,乔知舒已经和他有了很深的默契,有些字句表面看起来像是盛尧在怀念他们小时候的生活,但是乔知舒一眼就能看出背后的含义。
孙鸿润叹气,“我只看咱们县城这个月乱成这样,就能想象到并州之乱,他才二十一,这么大的事也敢搅合,明日你们随我去趟卧龙禅寺,替他好好跪一跪佛祖!”
乔知舒点头答应,心里已经决定了,帮家里把下半年的冬茶收了之后,他就亲自去一趟并州!
第35章
乔知舒拿着信去后院找长姐, 报信。
他们的茶馆是一座二进院落,前面二层楼大铺面,后面住宅, 中间空出来一个大庭院, 晒晒茶、果干之类的。夏夜用饭的时候,大桌子往庭院一摆,又宽敞又凉快, 孩子们就围着桌子你追我跑,笑声银铃,每每这个时候, 乔知舒和长辈的心思是一样的,因安稳的生活, 心中有大大的满足。
进了后院, 就见六岁的小还笙蹲在烈日底下, 小手去够院子里晒的红薯干, 蒸熟的红薯干还没晒干时最好吃, 又软又甜。
乔知舒走过去拎着小还笙的后领,将她提溜去抄手游廊底下站着。
“你看你晒的。”乔知舒叹气给她擦汗,小丫头是个十足的吃货,这会儿晒的小胖脸通红,鬓角的汗珠子豆大一粒。
小还笙一笑, 白白的牙齿上还沾着红薯, “小舅舅,今天煮酥茶不?”
提到酥茶, 乔知舒内心充满了自豪,因为酥茶是他的弟弟岗儿研究出来的。养岗儿可花钱了,人家跟圆通大师捣鼓出来的酥油茶, 奶香四溢,甜度适中,在茶馆卖的极好!这之后,岗儿就上瘾了,还搞过什么竹茶、夜息香冰茶等等,成本过高,所以乔知舒没往茶馆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