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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67)

作者:麦客 时间:2021-11-17 10:42:04 标签:宫廷侯爵 近水楼台 情有独钟

  本想仗着自己长得好,走个捷径,想不到这捷径也不是一般人能走的。谁都知道仇公好美少年,天下美男子何其多,也不是人人都能攀上这根高枝。最成功的那位,曾是王城首富,坐拥良田美池无算,桃花林艳绝望都,可惜居高忘形,坏了仇公的事,畏罪自绝于牢狱。

  还有一位,思吉听说,是仇公当年亲自培养的,说不得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娈童,后来被送去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如今的皇帝陛下身边。意思是命他做眼线,但不知怎的废了口舌与指掌,无法传达消息,自当成了弃子。

  思吉本是要替他的,但皇帝年纪小、不掌权,跟着他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跟着三位常侍大人。偶然一天思吉得了仇公赏眼,立即便会意,飞黄腾达的机会来了。

  哀软的叫声停了一阵,那年轻人也受不住,腰一软昏过去,死了一样无声无息。仇公将人踹开,下了榻,思吉极有眼色地跟上去为他更衣。

  “今日殿前当值是谁的人?”仇公问。

  思吉回答:“五更天前是童常侍的人,天亮后就是咱们的人。”

  仇公对于“咱们的人”这个说法很感到有趣,留意一眼服侍自己的这个小黄门。

  “陛下最近在做什么?”

  “回公的话,”思吉恭敬道,“在天禄阁里哪儿也没去,审您上次给他的那些文书。”

  “哦?”仇致远慢条斯理道,“小皇帝如此用功,本公说不得要去亲自慰问一番。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这么磨。”

  思吉不慎抬头,窥见仇公眼神,像一条不知餍足的蛇,登时心中咯噔。

  若要为天下的美少年也编个人物品藻册,南亓小皇帝必须榜上有名。思吉常听人背后议论,新帝不像拥有正统血脉,梁氏皇族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子孙后代各个威武高大、体魄强健,到了新皇帝,却秀里秀气,说话都没什么中气。

  但这话却不敢放到台面上,毕竟新帝死去的爹——先灵帝,就是个孱弱的病秧子。新帝有无梁氏血脉不好说,却一定是先帝的亲子——父子俩都生得一个文秀模样。

  追根溯源,便要说到先灵帝的血脉问题。当年也不是无人质疑过,武帝膝下无子,灵帝是从宗室里选立的,很有过一阵风言风语。然斯人已逝,位列宗庙,帝陵封土上的树都种活了,追究这个问题既不现实,也没有意义。

  仇公权势滔天,又荤素不忌,该不会是连天子都敢染指吧?思吉心中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殿前龙尾道,赭红官袍上花团勾连,曳地发出窸窣声响。

  那声音听在仇致远耳朵里,像蛇游过草丛,逼近金銮殿。章仪宫里到处都有这样的声音,有时是卑微的人鞋底贴着地面磨蹭,有时是躲在暗处的刀剑客彼此衣料摩挲。

  先灵帝在位最后的时间,常被这声音弄得神经疲惫,搞不清楚来的究竟是服侍他的人,还是杀他的人。

  很快新帝也要熟悉这种声音,并学会从细微处甄别危机。

  他现在已经能够听出一样了——仇致远的脚步。

  梁珩正在通往天禄阁的复道角楼里望风,仇致远还未走近百步以内,他就敏锐地看过来。

  新帝有些怕他,仇致远心知肚明。

  当年梁敝子从偏僻的嶂山来到天下中心的金銮殿,看向辅政大臣韩巍的眼神,也是如此。

  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有时那眼神让仇致远想起在他床上瑟瑟发抖的小少年们,像鲜美肥嫩、任人宰割的兔子,仇致远感到很有趣。

  “陛下,在看什么?”

  角楼里只有梁珩一人,他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谨慎道:“透气,没看什么,早看腻了。”

  仇致远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陛下打小在深宫长大,自然对这人间至为富贵的景象熟视无睹,反而成天向往外城的市井烟火。殊不知天下百姓却都挤破了脑袋,或者拜官、或者做寺人,拼命想进入真金做墙、白玉做阶的宫闱。”

  梁珩听得反感,本不想多言,不知怎得今日胆气壮了,讽刺道:“譬如常侍身边那些小孩儿?”

  仇致远并不生气:“臣不过是替陛下调教近侍,送到陛下身边的人,都得是最贴心的。信州落了残疾,本该换下来,着新人替他。”

  “不必了,”梁珩道,“朕用得顺手。”

  朝政上很多事梁珩都无法插手,如果连身边人都不能自主选择,未免太可怜。仇致远因此默许了信州,又提起另一件事:“前段时间给陛下的候选名册,陛下都给驳了?”

  梁珩:“……”

  “这些人都经过地方层层筛选,送到中央,又有段相与霍廷尉仔细商榷,应是万无一失。难道陛下一个都不满意?还是说,陛下自己已有了注意?”

  话到末尾,仇致远双眼一睁。

  寻常人若要研究他人反应,通常微微将眼睛眯起,唯独仇致远此人,平时眼睛就只有一条缝,此时反倒撑开一点,射出利刃似的精光。

  后腰抵到凭栏,梁珩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后退。

  “常侍将名册呈给朕,不是由朕选择的意思?”

  太奇怪了。梁珩心想,这样色厉内荏的语气真是太奇怪了,或许话应该这样说:陛下将名册交给卑职……

  “陛下有自己的人选吗?”仇致远问道,并嫌梁珩离得远似的,上前一步。

  梁珩眼睁睁看他伸手向自己肩头抓来,两腿止不住发软。自从两年前北寺狱里那一幕后,他就患上了一种被仇致远靠近三尺以内就浑身冒冷汗的怪病。

  尽管克制得很好,他还是希望信州或者段延陵能会心知意,替他挡一挡仇致远,这两人却浑然无所觉,而偏偏是仇致远隐约明白了什么,总要试探他。

  “别碰我!”

  角楼凛风刮得梁珩脸色苍白。仇致远带着轻蔑而微妙的表情,手指要挨上梁珩矜贵的绫罗锦衣。

  忽然横里探出一只手,抓在仇致远小臂,制止了他。

  “陛下有令,不得近身。仇常侍怎么装聋作哑?”

  穿堂风过,衣摆飞扬,显出腰间金翅凤羽的铜牌。

  梁珩靠着凭阑,感到一阵眩晕,忍不住喘气。那风里夹杂着花香鸟语,这时梁珩才后知后觉,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回廊下传来急促的“啊、啊”声,信州一路疾跑,这才堪堪赶到,跑到角楼外,看看那位擅闯金銮殿的新官,又看看梁珩。

  仇致远的目光缓缓顺着手臂,移到新官脸上,显现出一点意外的神色。并非意外死而复生的人,更像是早已料到有这一天,却不想来得这样晚。

  “沈……育?”

  “常侍还记得我的名字,”沈育腰佩铜牌并长剑,身姿挺拔,语气冷漠,“真难得。”

  “单公曾写信述罪,自陈放跑了一名钦犯。前些日子王城溜进了一只老鼠,本公早猜到是你。”

  仇致远抽手,并指如剑往沈育眉间一刺:“你身负判君之罪,不躲在阴沟里苟且偷生,还敢佩剑进金殿?活得不耐烦了。”

  沈育面不改色。

  “是朕准的,”梁珩猝然出声,“封沈育为殿前右都侯。常侍大概忘了,年前大赦天下,沈育的罪责早已被免除。”

  仇致远看向梁珩,视线冰水一般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仿佛在重新评估这个人。然而沈育站在身边,梁珩心中竟生出一点勇气,毫不回避仇致远的目光。

  “对待臣子,恩威并施,打一棍子给颗枣,就能收获一条忠犬,”仇致远故作恍然,继而彬彬有礼地说,“陛下想必很高兴。”

  拂袖而去。

  那话听在梁珩耳朵里,令他惊疑不定,偷觑沈育,却只能看见神色寡淡的侧脸,好像他并不关心仇致远话里含了什么机锋。

  信州几步上前,指指沈育,一顿比划连带“啊啊呃呃”。梁珩心思全在沈育身上,根本不懂信州想说什么。

  忽然沈育面向他,以一种梁珩感到陌生的表情,问道:“信州怎么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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