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果然还不知道——”安兴公主压低声音,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来,“眼下景行还未回府罢?二嫂以为他还在大理寺督案?”
“他奉旨督案,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好不容易不胡闹了,我这两日还觉得放心了许多……”见她显然是话中有话,王氏脸上也带出了几分不安,“怎么?可是他办差事的时候不用心?或者根本就不曾去大理寺,去了别处吃喝玩乐?唉,等他回来了,我可得好好教训他一通。好不容易有了拿实缺的机会,岂能如同儿戏一般?”
安兴公主摇了摇首:“二嫂,这回你可是错怪景行了。圣人交给他的差事,他能不用心么?这几天,我在宴饮场上经常听三司的夫人提起景行和玄祺,说是三司都对他们赞不绝口呢。”
王氏听了,神情不由得略微松了松。安兴公主轻轻地勾了勾唇角,那笑意与面容上的忧色融在一处,显得颇为怪异:“只是,今天早朝的时候,有监察御史突然跳出来,弹劾景行与玄祺涉入了进士科贡举舞弊案,眼下他们二人还被关在大理寺中审问!二嫂就一点也没听见消息么?”
“什么?!”王氏的手一颤,手中的琉璃杯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而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几乎是喃喃道:“早朝的时候发生的事……怎么……怎么二郎回来,却不提半个字?”说着,她越发惶然起来:“这贡举弊案究竟是怎么回事?景行一向好武,对诗文不感兴趣,如何可能涉入贡举之事里?一定是弄错了罢?!”
安兴公主立即扶住了她,轻叹一声:“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因玄祺向吏部考功员外郎举荐了一个士子,又让景行他们也跟着举荐罢了。此事正查着呢……景行……也是无辜受了牵连,二嫂不必太过忧心。驸马正在大理寺督案,说不得过一阵就有消息传来了……”
“……他和玄祺一向要好……”王氏低声道,静默了一会,又挣扎着要往外走,“不成,我得再去寻二郎仔细问一问。还不知景行被拘在大理寺中究竟会受什么罪,我们做父母的,怎能对他不闻不问?!”她拢共生了二子二女,李璟是幼子,性情又率真些,一向深得她的宠爱。若是李璟出了事,便如同生挖她的心头肉一般,如何能忍耐得下去?
“二兄一定已经有所打算了,他隐瞒着二嫂,想来也是不愿二嫂替景行担心。”安兴公主劝了几句——却不知是在劝解,还是在火上浇油。王氏越发固执地要去见李衡:“你今日过来的情谊我心领了,可我若是不见二郎,心里实在是放不下。”
两人正僵持不下的时候,殿外传来一声轻笑:“却是儿来晚了不成?倒教二姑母抢了先。二世母,儿受堂兄所托,正想来给世母问安呢,顺带也说一说这桩荒唐的案件。三司已经审出来,那吏部考功员外郎与监察御史勾结起来,想陷害两位堂兄。待到明日彻底审清楚,结案之后,景行堂兄与玄祺堂兄便都能归家了。”
二人抬首望去,缓步行来的,可不正是巧笑倩兮的长宁公主?
第130章 挫败陷阱
“悦娘,此言当真?”王氏红了眼眶,急忙迎上去,泪盈盈地执着长宁公主的柔夷,“景行真的安然无恙?不是已经审出来他们是被陷害的么?那他怎么明天才能回来?三司怎会将他拘在大理寺里过夜?”
“二世母放心罢,只是此案事关两位堂兄的名望,不便于声张,所以阿爷才让三司在大理寺中秘密审理。想来,也是因这个缘故,二世父才守口如瓶罢。”长宁公主浅笑着宽慰她,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安兴长公主身上,“就在方才,景行堂兄还让儿送去好酒好菜,说要与玄祺堂兄庆贺一番呢。”
王氏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安兴长公主收起了似笑非笑之色,接道:“阿弥陀佛,倒是我一时情急,吓着二嫂了。方才确实是太过鲁莽了,是我的不是,二嫂还请见谅。原该等驸马回府之后,得到确切的消息,再与二嫂提起此事的。”
“你也是因担忧景行与玄祺的缘故……”王氏自然不会怨怪她,拍了拍她的手,又叹道,“也不知景行与玄祺在大理寺中住着,会不会受委屈。如今天候如此寒冷,若是不慎受了风寒,也够他们难受一阵的。”
长宁公主回道:“儿也有些担忧他们这一夜住得不舒适,所以命人送去了厚实的被褥与几件裘衣,并上好的银霜炭。想来,大理寺中的人断然不敢苛待他们。二世母若是还想再备一些物事,儿回宫的时候顺道就带过去了。”
“也好。”王氏立即唤来嗣越王妃高氏,与她商量了片刻之后,便让她去准备东西了。许是因心中牵念之故,她说起话来依旧有些心不在焉,显然已经无心待客。安兴长公主便很识趣地告辞,匆匆赶至的宣城县主、信安县主牵着长宁公主,一起将她送出内院。
当安兴长公主登上厌翟车的时候,倏然回过首,笑望着眼前这三个正值一生之中最美妙的年纪的少女。在堂姊妹三人中,宣城县主为长,如今即将满十六岁,过些时日就要大婚了;信安县主居次,也已满十四岁,正在相看人家;长宁公主则是最幼,圣人不知想将她留到什么时候,才能放心让她出降。
也不知想到了甚么,安兴长公主轻轻地勾了勾唇角,满含兴味地端详着侄女们:“转眼之间,你们也都这么大了……好生珍惜如今的日子罢,待到出嫁之后,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与姊妹们一同度过如此悠闲的时光了。”
三位妙龄少女微微一怔,均含笑答应下来。安兴长公主又几乎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如今亲如兄弟姊妹,却不知日后又会如何?……呵,公主与县主,地位可是天壤之别。再过些年岁,还会剩下甚么情谊?”
宣城县主与信安县主并未听清她在说些甚么,只是疑惑地互相看了看。而因习武而五感敏锐的长宁公主却听得一清二楚——然而,她却也佯装并未听见,笑着道:“烦劳二姑母回去之后,问一问姑父,这桩案子究竟有何始末。儿实在很想知道,那吏部考功员外郎以及两个监察御史与二位兄长究竟结了什么仇怨,为什么要诬陷他们。”
“好孩子,我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安兴长公主眼角微挑,便笑着坐进了车中。
待她的厌翟车离开之后,长宁公主便携着宣城县主、信安县主回了王氏的寝殿。然而,此时此刻,王氏却早已经不复方才那般心神不宁的模样,神色冷静许多。而她身边也多了一人——正是清河长公主。宣城县主与信安县主都有些意外,不知这位姑母究竟是何时到的,连忙给她见礼。
长宁公主低笑着给她们解惑:“三姑母是与我一起来的,方才先去见了二世父,正好与二姑母错过了。”即便她最先知晓越王府中有变故,也不适合由她去与越王商量此事。唯有请清河长公主出面,方更为妥当一些。而且,或许长辈们的密谈中涉及了更多事,都是她暂时不应该知道的。
待到晚辈们正式见礼之后,王氏正要开口让她们去偏殿中顽耍,清河长公主却很是不赞同地摇了摇首:“二嫂,依我看,你确实是太宠孩子了。如今无论是景行,还是玔娘(宣城县主)、环娘(信安县主)都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必须让他们知晓。否则,轻信与无知极有可能酿成大祸。”
王氏犹豫了片刻,长长一叹,遂正色对满脸疑惑的宣城县主、信安县主道:“你们三姑母说得是,一直以来,我将你们都教得太过老实了……长到你们这样的年纪,有些事若是茫然不知,日后还不知会被卷进什么祸患当中去。只要越王府尚在,总有些人不想让咱们一家子安宁度日……”
正当越王妃肃然教女的时候,越王也悄悄安排了亲信部曲前往颁政坊别院。那处别院很小,几乎没有甚么景致,不过是供主子们偶尔作歇脚之用罢了,故而负责打理的仆从也皆是府中不太得用之人。越王府中的仆从筛查得再严格又有何用,一座不起眼的别院就能将他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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