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当兄长的,也该好生教导阿弟了。”李徽抬起眉回道,“连景行都知道紧紧跟着我,学一学为人处事的道理了。你却光顾着忙自己的事,将子睦抛在杨家不闻不问。若不是他心性不错,恐怕早便被杨家人蒙骗了去,成了王子凌那般的为虎作伥之人了。”
王子献心知他正因长宁公主之事而不满,只得无奈一笑:“他都已经十四了,我还能将他拘在身边不成?而且,在他这种年纪,也不会事事都与我细说——好罢,待会儿我便寻他问清楚,如何?”
眼下几个弟弟都撒着欢,早便跑得不见踪影了,李徽还能让他将王子睦押解回来不成?于是,心中充满了各种矛盾的兄长,也只得继续矛盾下去了。自然,该迁怒的人依然会被迁怒。毕竟,养弟不教,就是长兄之过无疑。
待到用过素膳之后,李徽等人便去桃林杏林之中,与妹妹们汇合。至于阿弟,便由得他们去了。许是心有顾忌之故,当他们见到长宁公主与宣城县主等姊妹五人时,王子睦并不在附近。直到他们一起游览完花海,他才与李璟、周仪一同出现。
不多时,便到了该归家的时候。长宁公主的厌翟车自然而然地汇入了新安郡王的仪仗当中,宣城县主远远瞧见,微微摇首带着信安县主上了朱轮车。而信安县主只是回首瞧了瞧,眸中隐约带着几分艳羡之色。
第149章 兄弟明言
或许,长宁公主选择与新安郡王同行之时,确实有些小儿女心思在内。然而,新安郡王却并未让她如愿。作为一位负责的好兄长,他一直骑马守在厌翟车的窗边,与永安公主轻言细语说笑。兄妹二人始终言笑晏晏,听起来似是童言稚语,却谁都不忍心相扰。
于是,长宁公主只得透过窗户一角,远远地凝视着王子睦。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她还会时不时应永安公主一两句话,就连凝视亦只能时断时续。而在王子献身边的王子睦亦不敢于大庭广众之下做些甚么容易令人遐想之事,也只能偶尔抬眼瞧瞧,回望过去。
好端端一对少年少女,就这么教两位默契的兄长生生地“拆散”了,心底的委屈也不知该往何处诉。当然,他们亦很明白,眼下彼此的感情尚在朦胧之中,稚嫩而又脆弱。倘若透露出分毫,或者在众目睽睽之中被人瞧出甚么端倪,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宽容的成全,而是无止无尽的暴风骤雨。
兄长们此刻的举止看似有些不近人情,实则反倒是保护他们——只不过,这样的保护,总归也会让人觉得有些愁闷罢了。
直到抵达延康坊,两位公主的仪仗才离开。李徽侧首望了一眼王子献兄弟,便拨马头也不回地家去了。依旧受到迁怒的王子献将王子睦拎回了藤园,大有若是不将此事解释清楚,便不让他回杨家别院的意味。
兄弟二人将书房门关上,正襟危坐。王子献端详着对面的弟弟,倏然觉得,他确实已经长大了。当年他亦是在这样的年纪,发觉了自己的心思,拥有了倾心爱慕之人。情感之事一旦来临,谁也控制不住,亦不需要控制。唯独令作兄长的有些心酸的——便是自己的感情之事进展缓慢,眼前这黄毛小儿却已是两情相悦了。
“阿兄……”在长兄宁静而又沉着的目光中,王子睦略有几分紧张。不过,不多时,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温和而又坚定地承认道:“我确实心悦贵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原本并不想告知她,更不想扰乱她的生活,但她似乎过得不快活……所以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对我亦是……”
“贵主是一位难得的小娘子,你心悦于她,我其实并不意外。”王子献淡淡地道,“只是,你也该知道,她已经有了婚约。若是发乎情而止乎礼,只是远远地望着她,无可厚非。但如今,你却是迎难而上,几乎是与她表白了心迹罢?难不成,你忘了她已经有了未婚的驸马?你忘了她是何等身份?”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身份。”王子睦低声回道,“但我心悦她,与她的身份无关。在她还是李十一郎的时候,我便觉得她很特别。若是倾心一人之时,能轻易控制住满腔的情意,便不能算是真正的倾心了。”说罢,他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兄长:“阿兄又何尝不是如此?”
王子献眯了眯眼,唇角轻轻扬了起来:“我?我又如何?”
“阿兄对郡王,又岂止是生死至交之情?”王子睦道,在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中,竟也维持着镇静的神态,“若是我并未察觉自己对贵主的情意,恐怕也不可能发现阿兄对郡王亦是同样的倾慕。我爱慕贵主,想与她成婚,让她时时刻刻都过得幸福——或许确实是不自量力,前路也十分艰难。可是,阿兄爱慕郡王,想要得到他的回应,想与他在一起,比我艰难何止十倍、百倍?”
这一瞬间,书房内的气氛紧绷得仿佛下一刻便会燃烧起来。然而,王子献的轻笑声却打破了沉寂,令紧绷的气氛恢复了宁静与祥和。
仿佛觉得正襟危坐有些过于郑重,王子献笑罢之后,便斜倚着凭几侧卧下来。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以前面对弟弟时不曾有过的闲逸与随意之态:“连你都能瞧得出来,也不知还有多少人看在眼中,倒是我疏忽了。若是这些人因此而让玄祺为难,便有违我的初衷了。”
“阿兄放心。”王子睦悄悄地松了口气,也改为盘腿趺坐,“若非亲近之人,绝不可能多想。就算是我,也不过是从细枝末节中猜测罢了,并不敢完全确定,只觉得应有六七分真。直到阿兄方才的反应……”
“你也学会诈人了,诈的居然还是我。”王子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也罢,这倒也不是件坏事。我的事且不提,说说你的打算罢。你想娶贵主,要如何娶?凭什么娶?你可知道,贵主与燕大郎的婚姻绝不会轻易解除?你有何资格获得圣人与皇后的青睐,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爱女下降于你?”
王子睦认真地答道:“阿兄,我已经仔细想过了。这一两年,我一定会勤学苦读,争取早日下场考贡举。若能如阿兄一样得中状头,便可在京中一举扬名。一个籍籍无名的士子自然无足轻重,也没有资格尚主;但一个少年状头,总该会让圣人与皇后殿下刮目相看。”
“得中状头?便不是甲第状头,而是乙第状头,你以为是如此容易之事?”王子献挑起眉,“旁的不说,你的师兄弟当中,杜重风比你更有才华。他若是在这两年内得中状头,甚至是甲第状头,我也并不稀奇。至于你……或许五六年之后,便能有足够的把握。想在一二年之内通过贡举,得中状头,确实是险之又险。”
闻言,王子睦皱紧眉:“贵主等不得这么久。五六年实在太长了,变数实在太多。”
“你也知道变数很多?”王子献又道,“且不提其他,你以为只要你足够出色,这桩婚事便能作罢?燕大郎岂会轻易放弃贵主?成国公府攀上长宁公主之后,足可保三代不败。若是三代之内,能再尚一位公主,又可维持三代的荣华富贵。尚公主,是所有衰败的勋贵求之不得的振兴家业之法。如此利益攸关的婚姻,他们绝不可能答应解除。”
“正因燕大郎将贵主看成是保成国公府富贵的东风,我才想让贵主过得幸福快活!”对此,王子睦的反应很是激烈,“堂堂贵主,却只能嫁这种眼中唯有利益之辈,对她何其不公?!若是真心爱护一个人,若是真心对待她,便绝不会想着将她当作振兴家族的手段!”
“你怎么知道,燕大郎对贵主没有情意?”王子献的神情依旧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若他不愿放弃贵主,并非仅仅只因利益,而是因为情意。便是给他的诱惑再多,也不可能令他退让。”
王子睦怔了怔,坚定地道:“他的心不诚,便是心悦贵主,亦不可能一心一意对贵主。总而言之,我只希望,贵主能嫁给自己想嫁之人,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若她能过得幸福,就算贵主最终选择的并不是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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