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14)
此话一出,大堂一片寂静,始终没有抬头的罔樨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时,罔樨已经走到了我面前,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发冠啊,有什么不对吗?”我佯装纯良。
盟主也回过神来,一双颇有迫力的圆眼紧紧盯着我:“王一,这发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老掌门的老友之子托付于我的,”我挣开罔樨的手,走到罔樨挡不到的地方,“我下山去查前朝宝藏的谣言,结果遇上了一个人,说是老掌门有一物保存在他父亲那里,如今托我还给掌门。”
“那你可见到那人的容貌?”
“没能看到,他戴着面罩。”我故作疑惑,“一开始我也不愿意收下这物件,但他又出示了老掌门的信物,就是这个。”说着我拿出了一个玉质挂坠,“老掌门当年确实长佩戴此物,不过您也知道……那之后就不见了,没想到还能找回来,所以我就信了他的话。这发冠有什么问题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盟主心里就该有数了。
当年肃清青铜派的主力是华玉门,甚至连武林盟都没能插手,其他小门派也不过是在周围辅助围攻,若说有人能取走老掌门身上之物,必然是华玉门的人。
华玉门的疑点不止如此。
之前劫持罔樨时,我所用的毒也是华玉门特有的无音散,这毒并不难解,但它毒就毒在若是中招者不知情,就会被这毒生生拖死,而且我也不怕外人察觉不到这事——那几个华玉门弟子来捉罔樨时已经喊出了这毒的名字,便是察觉不妙,也来不及掩藏了。
我临走之前还喊过“你们竟敢违背主上的意思,看主上怎么收拾你们”这种话,这话不是白喊的,为的就是要让人误会我与华玉门弟子有关,前来暗杀罔樨。
脑洞大的人估计已经把其中的隐藏剧情给脑补完了。
可能盟主也没想到这些事能这么顺利地串在一起,更想不通对方为什么如此执着地想要暗杀罔樨,于是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我:“王一,这些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毕竟是青铜派的副掌门,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没现身,你不知道青铜派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皱眉:“盟主若说是挟持了我家掌门这件事,我当然知道,但我信他的品性。”
“那这些日子你除了调查谣言,还做了什么事?”
问得好。
我长舒一口气,脸上矫揉造作的表情归于平静。
“缅怀故人。”
武林盟主闻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再没有问我什么。
当年青铜派的事情,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听到我的回答,他必然再也问不出什么话。
青铜派的人也都低下头去,他们应该也都记得,老掌门、主母、墨夷八还有许多师兄弟师姐师妹,当年都如何消失不见的。而青铜派门人又是如何无奈地将这些已逝之人葬在了远离青铜派的荒山野坟中。
为了达成目的,就算是这种沾着人血的感情牌,我也拿得出手。
52
青铜派与前朝余孽勾结的罪名,算是勉强摘除了。
官府的人紧追着上山调查一番,但除了那三个被盟主认定是后来放进去的金块和近期才封死的密室,他们也什么都查不到,这是自然,青铜派本就是清白的,不清白的只有我一个而已。官府的人只能无功而返。
和容成约好的时间还有两日半,我完全可以在青铜派再继续修养两日。
罔樨完全是躲着我走,即便我故意与他撞面,他也只会沉默着露出复杂的眼神,儒雅俊秀的脸上再无温度——很显然,他这是记仇。
真是难得,他很少记仇,估计我在祠堂说的那番话刺激到他了。确实,我自己都觉得我说的真不是人话,也没什么好辩解的,那里半数的牌位都是我恩人的牌位,我不但抹黑青铜派的名誉,还对诸位先人这么不敬,确实罪该万死,但对那些受到颠簸的牌位,我没有丝毫愧疚之情。
人死了就是死了,牌位也不过是苟活于世之人自己理不清扯不断的牵扯罢了。我恨这些牵扯。
若能让罔樨高兴一点,把牌位供在那里也无妨,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如今罔樨不高兴了,所以我愿意去整理好那些被扰乱了牌位。这样,日后他也不至于恨我恨得牙痒。保持在普通恨意的成都就好了,太恨我的话,铁皮铜脸厚颜无耻的我也是会难过的。
我没想到,我前脚到了祠堂,他后脚就进了祠堂,一见是我,转身就想走,但看着我手中拿着牌位,脚下还是停住了。可他也没别的动作,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让我心虚不已。
“罔樨。”我实在发毛,忍不住出了声。
罔樨没有答话,但有动作,他默默地走过来,取走我手里的牌位,将其放在正确的位置。
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在他身后呆立着,紧张到后颈肉发酸。
我看着他将牌位一个一个放回原来的位置,大气不敢出。
“你不解释一下吗?”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道不对,急忙抬起头来,发现罔樨没有回身看我,这才暗自松口气——我哪有什么可解释的,只有能坦白的,但我不打算坦白。
兴许是因为我没出声,罔樨忍不住怒气,转过身来,硬拉着我走出祠堂。我没有挣扎的理由,顺从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吗?”他将我手腕握得生疼,“那发冠和藏宝图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扮成已故之人?你为什么要帮别人抓我,之前在祠堂时你怎么说得出那些话,你为什么要说谎,你……”
他极为压抑地呼了一口不太连贯的气,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满是挤压到变形的怒气。
“在怀花楼时,你为什么要离开我身边?明明那么危险!”
最后一句话几乎要让我落泪,但我眼眶干涩得发疼,疼得像我此刻的胸腔一样,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地疼。
我想说点什么,我真的想回应他些什么,但我那套油嘴滑舌的套话一到了罔樨面前就彻底失效,即便我想糊弄过去,也根本发不出声音。面对这样的罔樨,我再也说不出一个谎言,我只能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疯狂的情绪,几度张开嘴,想要吐出真实的话语。
把这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罔樨吧——我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就这么放弃秘密,把一切都交给罔樨来选择,让他和我一起承受,反正我已经自私了这么久,不差这一点了……
可要真的这么做,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了。
罔樨他什么都不该知道,他只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掌门就足够了,凭什么把那些他本来就不用承受的选择,再扔到他身上?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选择的权利,至少……少欠他一些吧。
我收回眼神,闭好了嘴。
“你还是不愿说,是吗?”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要怎么样你才肯说实话?”
我俯首,摇了摇头。
他本是个极有原则的人,直到此刻还能压着怒气质问我,已经是挑战他的极限了,如果继续沉默,他也许会动手也说不定。如果他真的动手,那样倒也好。
他忽而收紧了抓着我的手,被抓住的腕骨像是要裂开了,要是能解气,那就随他捏成什么样吧。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后颈一痛,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我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停更,过段时间接着更
第15章 我被□□了
53
好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醒来一身轻松,我慢慢坐起来,忽而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眼前黑压压见不着一点光?
后颈渐渐传来的痛感让我记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罔樨似乎是把我打晕了吧,能逼得他对我动手,真是难得……我想抬手揉揉脖子,手腕一动,就听到了金属撞击的声音,许久未感受过的阻滞感从手臂上传来。
不止如此,我身边忽然浮现了他人的气息——是罔樨。
这、这是他气不过,直接把我打下狱了?
“罔樨?”
我尝试着开口叫他,但他没有回应我,但响起了桌椅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他踉跄了一下。
“那个……我瞎了吗?”说着我还摸索着比划了一下,手上锁着的锁链也跟着咣啷响。
“……没有。”
“是嘛,那就好,我还以为我瞎了呢。”我说罔樨应该也下不去这个狠手。所以眼下这个情况,应该是罔樨将我软禁了。
应该说我是做的太过吗?把罔樨逼到这个地步了。也是,毕竟是我作死在先,而且这不是普通恶作剧的等级,是危及到青铜派生死存亡的大型作死现场。罔樨他极为珍视青铜派,仅仅把罪魁祸首软禁起来,已经算是对我不错了。
想到这一点,我迷惑的心情慢慢消散,从床上站起来。
“你起身做什么?”
听罔樨说话的小心语气,反倒像是我囚住他似的,我笑了笑,不过他应当看不到。
“刚睡醒,活动活动身子骨。”
“……你不问我吗?”
“问什么?”
“……”
“既然被你拴住了,我也只能认命啦。”
“王一。”
他的声音带有强烈而压抑的情绪,看不到他的脸,又碰不到他,所以我无法去判断那是什么情绪。
但想必他不会露出什么好表情。
“你为什么不责怪我?我现在把你关起来了啊!”
他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他从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一旦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事,负罪感就特别重,但偏偏还要硬撑着,顶着一副可怜又可恨的样子逞强。
“好吧……”
我叹了口气,如他所愿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罔樨像是犹豫,沉默片刻,才开口说:“你不肯说实话,如果就这样放任你,一定又会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交给行刑长老?”
“那是,”他顿了顿,“你难道想去受刑吗?”
我坏心眼地哼笑道:“就算受刑,也是我罪有应得。”
“你!”罔樨气急,“只是受刑,便宜了你!”
“那在这里岂不是更便宜我?还有床可以躺,好好啊。”
明知道罔樨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还偏偏要这么激他,真是太坏了。
本以为罔樨会气得走过来敲打我的头,但他居然没有动作,我试探着向他走过去,可惜走到一半就被锁链拉住了手脚。
唉,这样就没办法抱住他了……我真的想抱抱他。
罔樨的身形似乎晃了晃。
“你不告诉我,我就无法知道你在做什么,更没办法确定你是否安全。如果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能出入,我一定会把你关在那里,也好过我一直提心吊胆,怕你出事。”
“我不明白,明明…明明连我父母去世时那么艰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为什么你还要瞒着我做这些,我真的不明白。”
是啊,为什么呢?
当年老掌门去世后,华玉门试图斩草除根,不只罔樨,我和其他担任重职的人也是肃清对象,想当年老掌门已经有了将我立为副掌门的意思,华玉门不想让青铜派留下活口。
事态严峻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不行了,我与罔樨商量过,最后决定让他离开青铜派,为的不只是让他出去躲避杀手,更是为了分散华玉门的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