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46)
假设说那些涌入青珠镇的人是因为得知了某些消息,坚持认为青珠镇有无价之宝,才不顾死活地留在这里,倒也说得通……如此一来,也能解释天师为何要装作天师,又为何在客栈落脚。
他需要搜集情报。
如果这个想法是正确的,那他来与我套近乎也在情理之中了,为了补足可能遗漏的消息,他确实需要和小二搞好关系。
但还是无法解释,他为何知道我变装了。
撞见我换装的说辞必然是假的,他肯定没有撞见我贴脸皮的样子,对于这点我敢打包票——我可是整整七年都在秘密行事啊,不管怎么说,对自己维持秘密的自信还是有的。既然不是直接撞破,那天师到底是怎么发现的,难道是认识我脸上的面具?可这副面具是许婆留下来的,我以前只用过一次,这一次还是在七年前。那时罔樨离开青铜派已有一年,我下山与容成商议计划,怕被华玉门杀手识出,所以带着这假脸行动了一会,之后就再没用过。
七年前,我还处于极为窘迫的境地之中,仓皇急促,难免留下什么疏漏,变装时被人发现也极有可能。但那毕竟是七年前的事了,如果天师能将这面具与我联系在一起,那他七年前就该认识我,而且不只是认识我,还多多少少了解我这些年的动向。当年我带着这面具的时长,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在此期间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与容成见了一面,即便真的是在旁人面前露馅了,对于一个无关人员来说,也没道理会记住这种小事,而且一记就是七年。
我认定他与华玉门和青铜派无关,当然不只是过于乐观的主观臆断,而是因为我与容成的计划已经完美地结束了。如果天师是与我有利害牵扯的当事人,在华玉门倾覆之前,他就会采取相应的措施,但是没有,他既没出现在计划中,也没有进行任何干涉,直到我躲进青珠镇,他一直未曾出现在我面前,哪怕只是见过他一面,我也能记住,但他的这张脸,确实从未出现在我记忆中。
除非天师也是个记忆能力超乎寻常的人,一件小事也能记七年。可他若真是如此擅长记忆,那又为何连基本的解卦讲究都记不住?
现在想起,之前天师与我搭话,好端端忽然提起要当掌门副掌门的事,像是意有所指,如今想来,天师像是事先便知道我是青铜派的前任副掌门,甚至,我有种直觉,觉得他就是等着罔樨出现在此处,等着看我落入窘境。但替我解开困境的也确实是他,就像是他明白我再次见到罔樨时会多么慌张,所以在双方变得更为胶着前,他出场化解了矛盾。
这个人身上的矛盾和冲突太多了,多到我无法忽视的地步,而且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之前有所察觉,但我并未特意去防备他,若他真是别有所图,只要不是来索我的命,什么都好说。
“你这么看着我,是想谢谢我吗?”天师说话的语气依旧很欠打,上挑的眼角看起来也十分可恶,之前好歹还有个道貌岸然的天师样子,现在却像是个刚刚傍上富婆的面首了。
“是,我确实得谢你,谢谢你替我揽了这么一个好活儿。”我说着反话,试图从他那副笑容里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天师呼出一口气,看起来像是真的很高兴:“之前看你总是死气沉沉,这俊美的贵客一来,你这双眼睛还真是灵动了不少啊,你快活吗?”
不懂他是想问什么,但这话让我听得很不爽,于是我咬牙切齿地回答他说:“快活得很!”
“那你何不将护卫职务一直做下去?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他的神情中忽然混进了几丝认真,“你何苦只做个店小二呢?”
我不知他的问话又作何意,心中戒备,便随口答道:“我自然想继续美差,可惜人家只是一时兴起,过几日我便又是个小二了。”
他面上的笑忽然就掉了:“一时兴起?”
我皱眉,看他这忽然凶恶起来的表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也许还有可能……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天师又笑起来,随后他再没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了我一会,便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柳思璋:怎么回事?来的路上掌门抱怨雨不够大,进屋了又嫌雨大?
说起来以前师叔们带罔樨下山,罔樨掉河里去,师叔们着急带他回门派中问医,非说是被水泡病了……
难道罔樨的旧疾复发,脑袋又被雨淋得不好使了?可是明明打伞了啊……
第48章 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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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若真有人想要我的命,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这天师让我看不顺眼,我不乐意把命送到他手里。
过去,我还担心容成复仇成功后会失去活着的动力,可现在看来,我实在没资格担心他,华玉门的事情过去后,活着这件事似乎再没有什么奔头。当然,和思思一起平静生活也不错,只是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虚得厉害,明明一切都尘埃落定,却感觉好似……一无所有。
我知道,华奇正是死了,但我也从未赢过。
这场经年累月的浩劫没给我剩下多少东西,而其中的绝大部分又都被我留在青铜派了。我习惯了处心积虑、躲躲藏藏,
也许卫姨连这也预料到了,才会让我别自作聪明。我知道,她并不是劝我与青铜派断了干系,而是劝我回到罔樨身边,因为她知道我没这么容易和过去断个一干二净,与其挣扎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回去,青铜派里确实有些可恶可恨的家伙,但更多的是一起重建青铜派的同伴,就算我再怎么努力地否认,这么多年存在青铜派的喜怒哀乐也做不得假,哪能说断就断。
可我要以什么面目出现呢?我有回去的勇气吗?
说不清,道不明,理不顺,剪不断,唉。只能日后再说。
天师对我有所图谋也就罢了,但现在罔樨也在客栈中,我无法忍受罔樨处于危险境地当中,所以我不能允许他对罔樨有一丁半点的威胁。
这世上没人可以把主意打到罔樨身上,谁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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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樨来到青珠镇的消息,不消一日便在青珠镇传开了。
这地方本就小,而且前段时间尽是些晦气的传闻,人们相惊伯有,日子过得也不踏实,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谈资,人们自然是津津乐道。
到底是花名在外,就算罔樨的风流名声最近有所改善,但他本就是极富吸引力的人,无论去哪里,都会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备受关注的人总是和风言风语并肩而行,次日,我便听见有人说,罔樨心怡的女子逃到青珠镇来了。
有意思,算是歪打正着吗,这与我告诉医仙的最初版本不谋而合,身为“女主角”的柳思思的确就在此地,但医仙不会傻到把思思的名字也说出去,所以我不担心此事会节外生枝。毕竟故事本来就是我瞎编的,当事人并没有那种意向,不如说,事实与传说截然不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以前还在青铜派时,思思和罔樨就不怎么对付,其实两人没有产生过有冲突,但他们之间有一种不甚分明的敌意,就好像猫遇上了狗,也不打架,但一见面便都竖起了后背的毛。
还挺可爱的。
话虽如此,但我给罔樨做护卫的事,还是要和思思说一下的——现在我整日住在客栈里,既然不回家,那理由总是要解释一下的,而且我时常听到外面的传闻,传闻说罔樨彻底想不开,终于开始对美男子下手了。
而我,就是传说中那个祸国殃民的美男子。
呃啊,单是想想这句话都觉得太恶心了,他们传这种谣言的时候,就不觉得烫嘴吗?
准确地说,因为罔樨在客栈门口演的那一出,使得我成了客栈中的焦点,受关注度仅次于罔樨。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借着事情的表象编出这样的深层原因来,加之近日来罔樨越发……越发不设防,我时不时就要走出房间躲躲,红着耳朵做深呼吸的样子也格外惹人怀疑,当时只想着保我老命,完全忘记周围的人看到我这样会怎么想,这下子可好,跳进客栈门外的水里也洗不清。
小地方一旦有了话题,大家就都会开开心心地凑起来讨论,这件事逃不过思思的耳朵,她还不知道罔樨的新护卫是我,但必然已经知道罔樨来到此地的消息了,我偏偏在这时候不回家,她但凡稍加思索,都会觉得巧合得奇怪,与其让她抱着满心的疑虑悄悄来客栈刺探详情,还不如把实话说了。
她定然会怪我糊涂,但这也比让她撞见柳思璋和罔樨来得好。
柳思璋是个死脑筋,若让他见到了柳思思,必然会竭尽全力将思思带回青铜派,在他眼里,思思就是公主,不能流落在外。之前思思得以跑出青铜派去寻我,大抵是因为那时我也在外,柳思璋暂时还顾不上去找她,可如今情况异于往昔,思思要是自发地出现在他面前,柳思璋怎么会不管呢,为了避免可以预见的麻烦,这两人还是先不要碰面了。
至于罔樨……我现在整日整日地与他周旋,如果可以,我与他两人之间的事,还是不要变得更复杂了吧。说实话,一提起过往的恩怨我就呼吸困难头昏脑涨,好不容易有一个完全无视过去的机会,就这样暂且隔着面具进行逃避,不也很好吗。
无论他是否知道我是谁,只要面具还没摘下来,我们就还是主顾和护卫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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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樨抵达青珠镇已是第三日了,可他还是没告诉我他与柳思璋此行的目的。只恨我之前一直在老实本分地做小二,如今竟然打听不到一丝一毫有关罔樨和青铜派的消息,可恶。
“你这掌门……难不成也是亲自来寻宝的?”我只能瞎猜了。
伏于案前的罔樨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觉得呢?”
我试图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些许迹象:“我觉得不是。”
“嗯,是…还是不是呢?”
看来这一年来罔樨是越发有长进了,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将真实的答案掩饰得滴水不漏,还有余力去写字。
我故意挡住他面前的纸笔,质疑道:“你不是说让我做护卫吗,我被蒙在鼓里,怎么保护你?”
“你要是想知道,也简单,”罔樨笑得很是灿烂,根据以前的经验,他越是这么笑,心里就越没有好事情,“男子汉大丈夫当坦诚相见,你今晚与我共浴,我再告诉你。”
“……”
我这三日真是被他磨得没脾气,一时间无语。
罔樨忽然起身,一双手忽然落在我脸上,微微施力地揉了揉:“好,你既然不反对,那一言为定,侠士莫要忘记嘱咐店家多备些热水。”
我又是紧张又是慌乱地摘下罔樨的手,生怕面具被他揉下来,罔樨倒是全然不在意我的反应:“侠士怎么这般怕羞,看起来该更大胆才是。”说着他又无奈地笑了笑,见我半晌说不出话来,便重新坐回座椅,拾起笔继续书写。
我面红耳赤地瞟了一眼他手下纸笔,罔樨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主要内容,我只能看到“武林盟”三个字。
既然知道他是与武林盟通信,那我大概能猜到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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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第一个人出事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客栈里来来往往换了许多人,有人来了,有人死了,事到如今,猝死之人已经多达三十五个,猝死地点也不再只限于客栈的客房,半个月前有人在湖泽中发现了两具遗体,北面山上也平白无故多出了三座墓,后来证实墓里也是外来的客人。
最为诡异的是,哪怕事情已经邪乎到这个地步,客栈里还是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