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47)
若要说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变化,那便是周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绷紧了弦,剑拔弩张。同时,天师的地位则是越发高了起来。
我亲眼瞧见两拨人混战,争得头破血流,就是为了争夺一间客房的居住权。可此前客栈里刚刚死了人,客房还有空余,不必这样争抢,但他们还是大打出手,为的不是避开刚刚死过人的房间,与之相反,他们正是为了抢那间房。其实客栈里还有条件更好的客房,而被争夺的那一间客房除了刚刚死过人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这间房间,刚好在天师的房间旁边。
顺便一说,天师已经被掌柜的请到了最好的客房里住着,不但不用交房费,掌柜的和各位客人还上赶着给他送钱,那场景看起来十分地怪异。
天师似乎已经成了这里的统治者,执掌着所有人的生死。
其他人身在局中看不穿,但我却是看得越发清楚了,此处的种种异象必然与天师有关,只是我实在看不懂他究竟为何要营造这样一个局面,说实话,天师并没有对财物表现出特殊的热情,也不会因为他人的阿谀奉承而动容,近日来我未曾见他情绪波动,好似这一切他都不在乎似的。
他的表情几乎不怎么变,笑眯眯的,颇为祥和,但却不讨人喜欢……或者说,让我无法生出亲近感,天师的笑和罔樨完全是两个极端,天师脸上的表情,是那种看一眼便会让我后背发寒的笑容,尤其是见过他变脸后的模样,就更是觉得这笑容阴森可怖了。
难道……天师是个单纯的变态?
如今没什么确切的证据,只能蒙头瞎猜,这样猜对天师也不公平,罢了,待到有证据再说吧。
看了罔樨的信,我大概便能明白他是来做什么的了。罔樨此行,应该是来调查事件的。毕竟青珠镇不过是一个平和的小镇,如今这里因意外离世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还是有人在不断涌入,看起来就像是此地隐藏着什么秘密一般,此事与江湖人士有关,起着协调制约作用的武林盟也不能坐视不管,所以便委派了有能力的江湖人士来此查明众人死因。
估计青铜派感念之前武林盟帮忙解围的恩情,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其中的缘由可以轻易推测出来,但我不知道罔樨为何不愿告诉我,明明这事也没什么……难道是在赌气吗?
可我总觉得,罔樨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赌气,他更像是在担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天师和王一的年纪差不多大哦
第49章 我曾经丢了个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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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前任国师黄瞎子颇喜欢逗我玩,记得在我十岁那年,黄瞎子给我一个小罗盘作玩具。这个小罗盘与其他的罗盘不同,上刻的符号奇奇怪怪,没有天干地支,但有鱼有虾有树有花,铜盘子中间嵌着一个金灿灿的小指针,针头圆润,中心镶有明珠,只需用指尖轻轻一拨,就能飞快地转起来,明珠的表面流光溢彩,应和着罗盘周身的各色宝石,很是好看。
我问过黄瞎子这罗盘的用处,他眯着本就极小的眼睛瞅向小罗盘,说:“这玩意儿瞧着漂亮,但其实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现在也排不上用场了,给你这种阳气盛的小孩玩玩没问题,你拿着玩就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罗盘的用途?”那时候还小,我越得不到答案越发好奇,“我听说风水师都是很重视自己的罗盘的,只会把罗盘交给最得意的弟子,可你也没怎么教过我啊?”
我记得当时黄瞎子无奈地摸了摸我的脑袋:“这个小傻子,怎么这么较真哇,行,之前我教过你怎么解卦,就当是我收你做弟子了,这是把衣钵传你咯。”
“但你之前说过,不想教我这些的……”我捧着罗盘,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变成个小半仙,因为黄瞎子总说“算卦只能算眼前,改得了运改不了命”这句话,所以我总觉得算卦不是件好事,因而也不想做什么半仙。
“没事,我说你是大徒弟,你就是我的大徒弟,行了,为师还有要事,你自个玩去吧。”
结果我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之后几经波折,那罗盘也不知失落在哪里了。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它是在罔樨下山前,我睡觉时会把这罗盘放在枕头下压着,每晚都能看它一眼。后来局势紧张,我劝罔樨离开青铜派,账务长老不同意,硬要阻拦罔樨,我只得与他动手,顾及着岌岌可危的青铜派的安危,那时候我还不能对账务长老下狠手,只能拖着时间,账务长老一直认为我不过是罔樨的书童,打死也无所谓,手下不留情,阴招狠招轮番用。因为伤势过重,我昏了一段时间,多亏了柳思璋里外帮扶照顾着,我才能在那么危险的时期里奢侈地晕了好几天,还能留住一条命。
只是醒来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个小罗盘。
那时候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便也顾不上一个小罗盘了,时间久了以后,我便没有继续在意这罗盘的事了,毕竟能摸到我枕头边上的人没对我动手,只是拿走了罗盘,已是万幸,再者说罗盘上镶了珠宝,可能已经被囊中羞涩的人顺走,拿去换钱,被偷也不奇怪。
之所以想起这些零零碎碎的过去之事,是因为我外出时,又撞见天师替人看风水的场景,他手中拿着一个大罗盘,黄澄澄的,忽然就唤醒了我的记忆。只是可惜,那罗盘只是个普通罗盘,没树没花,更没有鱼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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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外出是罔樨提出的,他说与其在频频出事的客栈待着,不如出去转转,于是转头就去了山上,去看那些人暴毙的现场。
柳思璋也一起出动,顺便捎带上了我。明明就是去调查现场的,罔樨还非要嘴硬说是出来看看风景。事实倒是遂了他的意,山上别的没有,只有风景,现场十分干净,连半个脚印也没留下,自从出事后,人人避讳此地,也没有什么他人来过的迹象,只能看到些许挣扎的痕迹,有几颗草被拽得破破烂烂,和死者手中的残留枝叶也能对得起来。
说实话,这附近都是野坟岗,没有什么调查的价值,罔樨大可不必这么细细地查看每一处,近来天气越发地冷,他的手都冻白了。
我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罔樨随声看向我:“你怎么知道?”
“附近的山丘上都是坟,会到此处来的人本来就少,若不是祭祀或行白事,镇上的人根本不会到坟岗附近来。既然人迹罕至,那么在此进行见不得人的事便十分容易了。就算那些猝死的人真的是被谋杀的,谋害者也有充足的余裕去处理残留下来的可疑踪迹。”我无奈地摊开手,“假如你就是凶手,并且在这里杀了人,你会立刻就离开吗?”
罔樨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如果是我,确实应该会四处检查,查看自己有没有疏漏。”
我呼了口气:“就是这样。”
罔樨似乎顿了顿,似乎想要开口,但却被柳思璋抢了话:“掌门刚刚问的是,你如何得知这附近都是坟岗?”
柳思璋这话一出,我愣了一瞬:刚刚只顾着帮罔樨解惑,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来青珠镇会友的游侠,还是要和人抢客栈床位的那种游侠,却对青珠镇周边这么熟悉,连坟岗的确切位置和人多人少都一清二楚,的确有些奇怪。之前和账务长老对着干的时候,我也提到过坟岗,但那时罔樨柳思璋还没进客栈的门,我说的位置也只是大体方位,而且那时只是客栈中死人,客栈外还没出事。事到如今,不适合再说这些话了。
所以,刚才我这番言语很不合时宜,已经让自己背上了几分嫌疑。罔樨怎么想的暂且不论,此刻的柳思璋一定觉得我可疑极了。
实话不能说,我总不能立刻承认自己就是王一,而且还是在青珠镇住了几个月的王一。虽然说个谎也能糊弄过去,但谎言只能越说越多,后面就更难圆了,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说辞,只能编个理由……
“他的朋友在此地,想必他也是青珠镇的常客,知道这事也不奇怪。”就在我要开口时,罔樨先一步替我说了话,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一样……但他之前分明也犹豫过。
我无法理解他为何会替我说话。
罔樨看见我露出困惑的神情,随即对我笑了笑:“我相信你。”
他将这四个字说得极认真,就像在对我做出郑重的承诺一般,眼神灼灼,好似下定了决心,我有点无法直面那样真诚的视线,所以偏开了头,但他并不在意,又将这四个字说了一遍:“我相信你。”
幸好在一边旁观的人是柳思璋,但凡换成别的什么人,一定得觉得我与罔樨之间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而柳思璋只是信了罔樨的话,然后收回了探寻的目光,看样子,他暂时不会再怀疑这件事了。
唉,真不知道他这样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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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再怀疑我,但对于猝死现场,柳思璋仍不死心,再三检查,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这地方已经不可能留下什么线索。
最后柳思璋只能悻悻而归。
在返回客栈的路上,一只鸽子忽然飞至罔樨肩上,足爪上系有竹管,罔樨熟练地从中取出一张纸条,越看越是神色凝重,看罢后便让我与思璋先走。看他的样子,是打定主意要背着我去做些什么了,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他,与柳思璋一起先行离开。
正巧就撞见天师正与客栈中的一个客人说着些什么,拿着个罗盘,嘴中念念有词。
我踩着悬叶从旁边路过,待到靠近天师的时候向那边一看,这罗盘崭新,闪闪发亮。近日来,天师的行为举止是越发地不讲究了,之前做戏好歹也做全套,现在竟然开始明目张胆地糊弄顾客,罗盘上还有未消的做工痕迹,可天师口口声声说这新得发光的罗盘是“先师的传承之物”,怕是他先师临走前怕他继承衣钵,专门买给他的新罗盘吧。
我看不下去,本来想走,但又想到罔樨正在调查相关事件,而这个天师实在十分可疑,多搜集些消息总是好的,所以我干脆拉住柳思璋,躲去天师的视野之外,准备听墙角。
柳思璋十分不解,但也配合着压低了声音,问我:“你这是做什么?”
“我觉得这个天师有蹊跷,想听听他平时都在和别人说什么。”
柳思璋对于听墙角这一行为颇有微词,但也认同我的话,于是安静地躲在一旁观望。
只听那天师没说几句,忽传来了金属与木头相敲击的声音,随即又响起某物落水的声音,天师“啊”了一声,更响的水声接着传来,我冒出头去看了一眼,天师手中空空,应该是罗盘掉了。
一直吊儿郎当的天师忽然慌乱得不行,也不管那客人说什么,径直钻入水中,半晌没有冒出头来。
如此浅的水倒是淹不死人,但这么久不出来,也太奇怪了……难道天师猝死在水里了?!
一想到一条潜在的线索可能就此断开,我急忙驾着悬叶游过去,那个客人也一脸惊恐,可这天师忽然从水中冒出头来,开始大口喘气,见我傻站在他面前,还粲然一笑:“小哥……今天,有空,出门啊?”一边说着一边喘,看来憋得厉害。
我看向天师怀中,他正紧紧抱着那个崭新的大罗盘……难不成还真是先师传下来的?
天师抱着罗盘爬上了悬叶,冬日水冷,他又不肯先将罗盘放到悬叶上,因而整个人都很笨拙,怕了几下都没能成功爬上来,那个问他风水的客人想过去扶他,却被他默默地制止了。
看起来,天师似乎极为忌讳别人碰他的罗盘。
我忽然间有种无法言喻的直觉,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问题,便主动靠过去,小心翼翼避开罗盘,去搀扶打着哆嗦的天师。